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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寒冷的星期五（第2页）

过了一会，他努力调整情绪，不愿在这个日子、在母亲墓前控诉男人无情。

余博衍太久没说话，张嘴时，上下嘴唇撕扯了两下才分开，他觉得有点疼。

“妈妈，对不起，我没有买到盛放的栀子花……我很想你。”说着，他眼眶红。

“再过几个月我就成年了，去年又长了几厘米，体重也非常合适，我有认真地注重身体健康……”

寒风凛冽，他的肩上也逐渐落雪。

他偶尔会和白嘉栀说话，更多时间是安静坐在一旁，尽量什么都不想，也不去怨恨，独享这份和母亲共处的时光。

“我会好好努力的，你会认可我的做法吗？”

他短暂陷入回忆，很快又说到：“应该会吧，好像那些一直让我承担责任的话，都是外公他们说的，你总是让我好好学习，好好成长……谢谢你，妈妈……”

白嘉栀生命最后几年，她和余德治有不可调解的冲突，脑袋的病也越来越严重，现实中，她清醒的时间远远少于错乱的时间，每次犯病，她无法控制情绪，会砸东西，会对自己辛苦生下的孩子说出不堪之言……

可余博衍决定选择性记忆，他并不想责怪母亲，只要母亲清醒时是爱他的，他就会像天下每个有母亲疼爱的小孩一样幸福。

“妈妈，我离开以后，可能无法经常来看你……对不起，妈妈……”

余博衍看着白嘉栀的微笑，想起将来会离开，忍不住和她道歉。

不知怎的，他竟突然想起方识晨，下意识感到惊讶……

“对了，你肯定为我高兴，我长大了，而且今年冬天没有很孤单……”

“不过我性格还是不好，你是不是也觉得我对别人态度挺讨厌的……”

“以前我的朋友都不是真心喜欢我，所以我想，那就全都不要了……反正我迟早要走，没有朋友，反而省了麻烦……”

“可是，他真的很好。他总是说我好，其实我不好，只有他好……”

天色渐暗，思念母亲的人断断续续倾诉，好像忘记何处是家，忘记时间流转。即使天寒地冻、积雪已厚，心灵却到达踏实温暖的港湾。

后下午，天空下起了雨夹雪，陵园工作人员打着强光手电巡逻，终于在半山腰现坐在地上、几乎成为雪人的人。

“天呐！孩子，这可怎么是好，快回家吧！”

余博衍顺着声音望去，是进来时遇见的那位大爷，他心里并不觉得冷，但身体确实早已冻僵。

大爷慢慢走过来帮他拍走身上积雪，语气疼惜：“哎哟，多好的一个大小伙子！冻出毛病可怎么是好！”

余博衍也努力抬手去拍落雪，僵着面颊对大爷道谢，想要起身，瞬间却因为久坐、冻僵以及地面湿滑而重重摔倒在地。

这时，余博衍才终于后知后觉、感受到冷和痛……

大爷在一旁吓得惨叫，连忙去扶他。

他不愿辜负陌生大爷的好心，奋力爬起来，活动活动全身，展示自己的年轻力壮、并无大碍，最后才和大爷一起、小心缓慢下山。

回公寓的车上，余博衍怀疑自己生病了，因为他感觉到自己脑袋一阵一阵疼，刚才摔着的臀部和大腿也开始剧痛难忍。

他裹紧外套，努力使自己保持清醒。

可是，意识模糊的他没有察觉到——外套、裤子都已被化掉的雪水打湿，连头也是湿漉漉的。

他只是觉得冷，好冷……渐渐的，身体都抑制不住微微颤抖起来。

车子到达公寓楼下，外面的天仿佛要塌下来，寒冷、黑暗裹挟着这个城市。

余博衍用尽全身力气将自己拖进公寓大楼，按电梯的手控制不住颤抖，居然按下好几次才按准16楼。

他倚在电梯内壁。头太痛了，痛得他几乎出现幻觉，看任何东西都是几重光影。

人在身体不好时，心灵也难免脆弱。

封闭的空间里，余博衍只觉心里的埋怨、难过、孤独都放大了十倍百倍，脑海闪过父亲抱着那个女人亲热、外公一脸冷静严肃、小姨的关怀若即若离，甚至还有小时候，伙伴们的嘲笑和远去……

他想摇头将这些甩开，可是他头痛欲裂，身体僵硬，只能任由这些噩梦似的记忆折磨自己……

“叮！”

电梯到达，提示音暂时将他拉回现实世界。

走出电梯，他继续拖着沉重的身体，脚步带着些许踉跄，缓慢朝前面走去。

长廊空旷冰冷，余博衍视线越来越模糊，他从没有觉得这路如此之长、灯光如此昏暗。

他在心里暗示自己，再坚持一下，很快就能躺下。

可他的身体不听使唤，意识也逐渐抽离，他无法坚持下去，最终在临近公寓门口时倒下。

但神奇的是，他没有感受到疼痛，仿佛有一双手用尽全力接住了自己。

他努力抓住头上的光，隐隐约约听见熟悉的、清脆动人的声音。

终于，他奋力抬起眼睛，在模糊的视线中，方识晨犹如救世主，浑身散着柔光……

尽管他已经没有力气，但他还是坚持扯了扯嘴角，随后彻底昏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