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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内侍却犹豫了一下,梁雪儿竖起了耳朵,听到他低声道:“殿下,长公主殿下派遣迎接的人手早就被送回来了……这是南地天一庄的大木兰舟,亲自送大小姐上京‘尽孝’的。”
闻人泠神色骤然间黑了下来。
-
明珠公主的赏荷会不欢而散。
始作俑者楚烟浑然不觉,因为木兰舟体积太大,而帝都周围的水网承载不住这样的大船,索性就在宓水码头上弃舟登了岸。
八乘的马车缓缓停在长公主府的门前,等着小厮将大门口的门槛搬开。
拉车的马匹通体雪白,体型一般的高大,都是从小精心调养的走马,驭夫勒了缰,就温驯地停下脚步,连一声嘶鸣都不曾出。
门房不由得将这列车马多看了一眼,心里对这位陌生的千金生出些莫名的敬畏。
内院的闻人亭得到消息,亲自迎了出来。
楚烟在垂花门里下了车,垂轻盈地拜了一拜:“长公主殿下。”
闻人亭一把握住了她的手。
“阿烟。”
她亲亲热热地叫了一声,眼中就滴下泪来:“娘的好女儿,怎么还是同娘这样的生分。”
微凉的手指扣在了手腕上,楚烟许久不曾与陌生人这样亲近,身形微微绷住,片刻才缓缓平复下来。
她看着闻人亭。
相比两年前在永州的偶遇,闻人亭的容颜并没有什么变化,依旧年轻而明丽,这样落着泪,也只在眼角染了薄薄的红色,点在张扬慑人的眉眼上,倒生出些引人怜惜的脆弱来。
无人点醒时,她只觉得这张脸有些面善,而一旦认识到两个人的相似,就能在眼角眉梢找出更多的佐证。
楚烟看着她落泪而丝毫不动的眉眼,感受着手腕上那只微微冰冷的手,心里不由得有些自嘲地笑了笑。
在知道束氏不是她生母的时候,若说她从来不曾对亲生母亲有过期待,恐怕是骗人的。
即使在后来,在信里已经知道这个人究竟是什么样子——在没有见到这一面之前,也并不是完全没有一点、隐隐的期待的。
哪怕只是客客气气的,彼此相互尊重的相处……
谁会希望自己和父母天生就注定疏离、乃至对立呢?
楚烟心底一片冰凉,面上却反而挂上了浅浅的笑,叫了一声“阿娘”。
闻人亭闻言笑了起来,拭了拭眼角的泪痕,语气欢喜地“哎”了一声,已经握着她的手进了正屋。
房中侍女们寂寂垂手站着,有个锦袍男子正站在窗下的长几前头,拿着小喷壶给案上的兰花浇水。
听见两人进屋的声音,方才转过身,目光温煦地看过来。
他身材颀长,面容俊美,长眉星目,负着手立在地中,就有种芝兰生于庭的气度,让人忍不住心折。
只在微微含笑的时候眼角露出一点细纹,提示着他的年龄。
闻人亭笑盈盈地唤了声“驸马”,回头对楚烟道:“快来见过你阿耶。”
她没有在意楚烟的短暂沉默,拉着她在上坐了下来,又看向江竟,柔声道:“驸马是不是还在生本宫的气?是本宫对不住阿烟,那时兵荒马乱的,我这个当娘的没用,竟没能护好我们的女儿。”
驸马江竟微微一笑,没有应她的话,只是看向楚烟,道:“你阿娘十分的怜惜你,既然回来了,就是家里正经的主子,从前吃的苦,往后都忘了吧。”
他长眉微微一轩,又道:“你叫楚烟?家里你这一辈上从水字,待开了祠堂,替你把名字……”
楚烟忽然打断了他的话:“养育之恩不可忘。”
她仰头看着江竟,微微地笑了笑,道:“楚烟这个名字,是养父替我取的。”
江竟淡淡地看了她一眼。
一旁的闻人亭却笑了起来,打断了父女二人的对峙,含笑道:“好了,不就是一个名字,既然阿烟喜欢,从什么辈分又有什么关系。”
她拍了板道:“阿娘替你做主,回头宗人府錾玉牒,只单加个姓,就叫做江楚烟。”
闻人亭开了口,江竟就没有再说话。
江楚烟目光在这对夫妻身上一掠而过,掩去了心底骤然升起的怪异之感。
江汜和江泌一先一后地进了门。
闻人亭笑盈盈地看着江楚烟,道:“阿汜是你的大哥,虽然看上去性子冷淡,但是个面冷心热的孩子,往后倘若遇到什么事,只管同你大哥说就是了。”
江楚烟抬起头来,就对上江汜冰冷淡漠的眼。
或许是没有想到她会看过来,江汜眼中神色微微一闪,很快就平息下去。
他淡淡地道:“妹妹一路舟车辛苦了,既回了家,就早些休息。我外面还有事,不久陪了。”
说着仿佛才看到一边的江竟一般,微微点了点头,拂袖出了门。
江泌原本紧绷着脸,看到江汜这样不留情面地离席,不由得又露出笑意来。
没想到闻人亭回头就指了过来。
她仿佛没有看到平静表面下的暗流似的,指了指江泌,又对江楚烟介绍道:“这个是妹妹。你们姐妹平日里恐怕也走不到一处去,倘若你妹妹有做的不好的地方,你是做姐姐的,只管管教她。”
江楚烟同样没有把江汜的作为担在心上,闻言只平静地看向江泌。
江泌白皙的面庞涨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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