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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许墓臣（第1页）

细微的呻吟打断了越倾瓷的回忆。

本该六年后才见到的青年，现如今还只是个比常人更加瘦弱不堪的少年。

纵使身上都是非人的恶臭，穿的比乞丐更不如，但越倾瓷始终记得，他只是个少年。

许墓臣。

越倾瓷的眼神中难得有了一些柔软，许墓臣是皇帝御赐的名字，很难想象他的这个赐名中隐含了什么不详的意味，只是许神医总是小许小许的唤他。

小许上辈子死的比她早，他多年人不人鬼不鬼地生存，身体早已各种毛病堆积，许神医将他接到华京后，他经常来谢致府上找越倾瓷。

谢致因为他是许神医的儿子，见他样貌神态都有些异于常人，介于痴傻疯癫与正常人之间，想了想男女之防并不必要，只要不共处一室，也便同意了。

可是没到三个月，小许在出了太医院门之后，就直接溺死在了路边的水池里。

当日他本和越倾瓷约好，一起出门踏春，越倾瓷那时候刚刚怀孕，满心期待着外出，谁料等来的是谢致带来的小许死讯。

“若是算起来，你是我上辈子为数不多的真心好友，”越倾瓷低低地道。

在她的注视下，许墓臣的嘴里嘴里发出模糊不清的呓语，蜷缩着的手指神经质地张开收缩，反复重复着这一动作。

他已经产生了剧烈的不安。

越倾瓷没说一句话，她将旁边的桌椅搬了一张到他的身后，而后直接坐了下去。

那团漆黑的身体可疑地停顿了一下，之后便一直静默，仿佛在聆听她的动静。

越倾瓷平常无比地坐下，打开书本，潜心抄起了诗词。

“砰！”

课桌忽然传来一身巨响，越倾瓷手里的墨汁飞溅到了自己的衣服上，粉色的裙边直接沾上了黑点，那张抄到半途的《青花词》也被一大团墨迹毁了。

许墓臣蓬头垢面，面孔全藏在虬结的长发中，唯有一双眼睛，布满了红血丝，从黑黢黢的深处露出来，发出怨毒的可怖的眼神，恶狠狠地盯着他。

在他的认知里，只要他这样做，所有人都会乌泱泱地跑开，就像他是个瘟疫似的。

但是这一次这招失败了。

越倾瓷慢慢地放下了笔，她忽然抬起手。

那是一个明显的甩巴掌的姿势，可是她这样柔弱，正常人都不会被威胁到。

但是许墓臣不是。

他应激一般地尖叫了一声，然后躲到了角落里：“不要打我！不要打我！不要不要不要——”

无限重复，死死地抱紧了自己的头，仿佛藏在角落就不会被别人打到。

这就是许墓臣，回到皇帝为他安排的宫殿里，任何一个太监都可以将他打到半死，他没有丝毫的抵抗之力。

而在外面，因为肮脏和狼狈，反而让旁人避他如蛇蝎。

越倾瓷忽然缓缓地将手又放下，从袖子里掏出一颗糖丸，用的是奶酪与酸梅汁调和成的，甜而不腻，且不会对任何不会咀嚼的人有影响。

越倾瓷将那枚糖丸放在桌子的角落，酸甜的香味一缕一缕，许墓臣那种极具攻击感的眼神消失了，他有些愕然，还有些警惕。

见越倾瓷始终不看他，他便迅速地将糖一抓，拨开包着的软布，直接塞进了嘴里，嚼了两口便直接吞了下去。

很快，他又巴巴地回过头，警惕而又渴望地凝视着她。

越倾瓷继续抄着词，没再理睬他。

前世她之所以能在三个月内就取得许墓臣的信任，引得他这么快就开口，是因为越倾瓷自己师门，有一个同样症状的人，不过那是个女子。

越倾瓷的师父宋一是个老好人，如越倾瓷一样，她的几个师兄师姐都是捡来的，其中一个是天生脑袋不太好，六岁的时候还只会躲在角落里，不喊爹娘不干农活，稍微一大声就会引发她剧烈的挣扎尖叫，还经常殴打弟弟妹妹，便被她爹娘扔到了山林里，打算由着野狼吃掉。

幸好宋一经过，将她带回了木清观。

宋一的医术说高明也不高明，很多寻常病症都不能治，伤风咳嗽的医术还不如绣棠，但是他很会治一些诡谲罕见的怪病，譬如越倾瓷的心疾，以及那位师姐的症状。

宋一取名叫做“自闭症”，只是这分为先天和后天之说。

越倾瓷在发现了许墓臣也患有类似的症状之后，就立刻传信给了宋一，宋一七日内就送了一瓶糖丸过来，越倾瓷才能在三个月内，让许墓臣开口说话。

除此之外，对待这样的人，也要异乎寻常地耐心，糖丸有用，但要打破戒心，纯靠糖丸也不可以。

许墓臣这样的病注定没有耐心，他见反复求都没有用，便不停地围着越倾瓷转起圈来，嘴中不知嘟哝着什么，比起祈求第二块糖丸，更像是做什么仪式。

因为他并不懂什么叫做祈求。

越倾瓷视若无睹，安静地练着字。

许墓臣在转了不知多少圈之后，终于露出了獠牙。

他再度对着桌子重重地一敲，露出了凶狠的，胁迫的眼神，嘴里发出混沌的呼噜声，模糊不清的：“给我。”

越倾瓷瞥了眼他，还是没给，只是道：“在你不伤害我的前提下，若你能让我把糖离了身，我就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