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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 第十四章 阴差阳错（第1页）

郑大钱所坐的这艘船是一艘小型福船，重不到五百料——也就是二三十吨，只能载十几吨货物，平时船上只有十名左右的船员。

这是随他一起被掳的，他家的船，号作金飞鸟。他过去二十年的人生中至少有一半是在这艘船上度过的，这老船已经补了四层木板，很快就要不堪用了。

他原以为将来没什么机会再上这艘船了。

这次回家，跟他一同被绑的船员们也被放了回来——不过这些人因为不认字，所以这半个月里一直都在工厂做工，他们甚至都不知道自已被绑到的地方是大宋首府，还以为自已是被海寇卖到了南洋小国，所以也不必担心他们泄密。

有几个单身汉子觉得做工人的日子比船上舒服得多，不愿走，就留在了那边继续做工，跟郑大钱一同回来的都是在泉州有家室的。

现在正是冬季，按理说海上该刮西北风，但也不知是老天爷相助还是赵官家发功，金飞鸟号竟一路顺风，离港后的第八天，他们就已经看见了泉州的港口。

郑大钱裹了裹身上的衣服。他出来得太过匆忙，身上还穿的是在吕宋时的一件单衣。

虽然福建也很少有冷天，但比起吕宋来，这里的冬季还是凉快太多。

船很快入了港，有摆渡人划着小船凑上来，要是平时，郑大钱肯定不会花冤枉钱就为了提前上一会儿岸，可这次他却等不及，将入港的事项都交给那两位长者之后自已先坐船到了岸上，然后就朝着家的方向奔去。

那只是一处小宅子，甚至没比他在吕宋的宿舍大多少。

推门进去，他便看到家里老仆正在扫地。

“刘伯！我回来了！父亲呢？”

刘伯呆愣愣地看了郑大钱一眼，然后手中扫把掉到了地上。

“舍人！舍人您回来了！老爷！老……老爷去找您去了啊！”

“找我？！”

郑大钱只觉得犹如五雷轰顶。

他那六十多岁的老父亲，是去哪儿找他了？！

此时，在吕宋西部的海域上，一艘戎洲海寇船正朝着海岸前进。

“哥，就抓到个老头，亏啊，宰了得了，费半天劲送到唐人那边作甚。”

“态度！态度你明白吗？还有，那是宋人！只要咱们把人一送，以后就是靠着宋人吃饭的了。大宋，万里之国，神仙皇帝，比咱们抢来抢去这些小虾米有前途多了。”

只靠大宋民部那点船和人，抓到猴年马月也抓不来十万人，所以他们也并不排斥雇佣一些“编外人员”。

这些编外人员负责从各处搜罗汉人流民，送到正天府。而大宋除了按人数给他们报酬外，还会放任他们对外国商人的劫掠——从波斯等地过来这边的回回商人可不在少数。

甚至大宋还会对这些自诩皇家私掠团的海寇们提供一定程度的庇护。

当然，不是所有海寇都愿意过上这种仰人鼻息的生活，对于这样的海寇，赵帅只能说，识时务者为俊杰，我大宋除了倡导“自由贸易”外，也是略通一些战船火炮的。

像这两个海寇，就算是识抬举的人了。

很快，他们的船出现在了正天府港务员的视线里。

那是一条长相颇为怪异的船，主体看起来像是一艘独木舟，可两边却还伸出去两扇“翅膀”，整艘船就这样被三根大号木棍支撑在海面上，远看倒有几分威风，离近了却发现这船破破烂烂，挂了一堆烂布头和棕榈绳。

那船上打出了官家所规定为象征和平的白旗，于是港务员通知了正在巡逻的城卫，然后将炮口对准了那艘船。

这炮台原本没有，是在八天前元船入港事件后才修建的。

吕宋本地盛产铜矿锡矿，但大宋目前还没办法去采掘，主要是因为那些矿产上暂时还长着一群不怎么服管的土著。

所以目前大宋青铜产量依旧不高，腾不出太多来铸炮，港口的两门火炮还是从徐英的战船上拆下来的，让那老小子心疼了好久。

两门火炮都是弗朗机炮式的子母炮，射程不远，口径也不大，炮口仅有一分宽，毕竟徐英的船没有经过改造，太强的火炮开火时反而会先把自已的船击沉。

不过这炮用来吓退不长眼的海寇也足够了——假意打白旗，试图上岸掠夺的海寇，经验丰富的港务员们也不是没见过，只不过全副铁甲的城卫立刻就会让那些海寇明白，陆地为什么是神洲人的天下。

对于正在接近港口的达夷来说，火炮这东西他是真没见过，但这并不影响他在看着那黑洞洞的炮口时心里发怵——看那个金属怪物后面那人的样子，就知道这绝对不是欢迎用的东西。

于是他更用力地挥舞起了白旗，用蹩脚的汉语喊着：“宋人！人！我送来！是宋人！”

虽然颠三倒四，但港务员还是依稀听到几个顺着海风飘来的词语，但他并没有放松警惕，只是双手离开了大炮——城卫已经赶过去了，正开着小船引导那怪船停靠。

达夷举着双手，示意自已没带武器，跟自已小弟一同上了岸，而他们船上的那个俘虏则被城卫带走了。

“这，这是哪儿？”

可怜郑多六十多岁还遭了这么一出折腾，出海前他本就有些营养不良，后来跟着其他人的福船来南洋后又遇到一个蛮子城邦，差点被人按住，再然后又被打劫，他让人直接扔进了海里，要不是跟在大海寇后面想捡便宜的达夷把他捞起来，他早都没命了。

昏厥了好长时间的他，上岸之后才迷迷糊糊地醒转过来，然后就看到了自已被两个全副武装的人架着——这两人他认得！那天差点把他按住的也是这俩！

“我怎么！怎么又回到这儿了啊！你们这些南洋蛮子！不知道我是元人吗？！你们敢绑我？！我与泉州路总管熟识！他不会放过你们的，泉州有千户，不，有万户驻扎，到时候一万兵马踏平你蕞尔小邦！啊！我的儿啊……”

也亏是郑多早年也是在海上打熬出来的，不然现在肯定没法儿这么中气十足地哀嚎。

看了半天热闹的港务员啧了啧嘴，看向达夷：“行，过来领赏吧，头一次来？那我给你发面旗，以后就是自已人。收你一斤粮的工本费啊，然后还剩九斤粮，半丈绢布……”

达夷双眼放光：这些东西对大海寇来说肯定不算什么，毕竟他们随便劫一艘商船都能收获比此更多百倍的利润，但他这样只能吃点残羹剩饭的小海寇，能填补肚子就是天大的收获。

犹豫了一下，达夷又掏出了两串铜钱：“老的宋人，我拿。”

港务员瞥了一眼：“你拿着吧，这钱在大宋没用。另外，把你抓到这个人的过程说一下。”

这里的港务员过去都是徐英的老部下，一个赛一个的机灵，看这俩人只带过来一个老头就觉得不对了：他们显然没打劫商船的能耐，而且就算他们走狗屎运劫到一艘船，也不可能只带回来一个人。

于是达夷绘声绘色指手画脚地描述了半天，港务员才弄明白究竟是怎么回事：一大群海寇袭击了一艘商船，然后把所有人都绑走了，唯独这个人可能是因为太老，直接被扔了下来，然后被跟在后面捡漏的达夷拾了去。

“好，感谢你的配合，知道那些海寇是谁的手下吗？不知道？好吧，我们会筛查的。以后你们在工作过程中也要注意，采取一些必要的拘束手段可以，但千万注意，别对将来的大宋子民造成什么额外的伤害……”

港务员脸上一直带着和煦的微笑，但达夷感觉脸上刮过一阵刺骨的冷风——对于生在热带长在热带的他来说，这是个颇为新鲜的体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