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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尘其四（第1页）

一夜后，水雾蒙蒙的迷障树林里，瀑布水潭边。

香菇扑在六六怀里，哭得泣不成声：“赤菟救我们的时候，被妖兵发现……是富贵冲过去拦住他们，结果他被围攻，再没逃出来……”

他还只是刚化形没几年的小树妖。被山娘子捡到时，他正被别族追杀。自从去了山叶园，他便再不用四处躲藏，平时化形成少年模样，在园里当侍从。山叶园是他第一个家，而富贵是他交到的第一个朋友。

六六眼眶通红，轻轻拍着他的背：“富贵平时嘻嘻哈哈没个正型，我总说他太散漫。没想到他昨日一点都没拖后腿，也没先顾自己逃。”她以前跟小扇来过迷障树林，以她的修为，用传送符篆没法带这么多人去远处，情急之下她选择了这里。虽然还在妖城里，但也算安全。

石招财靠着潭边岩石，懊丧垂着头。

银杏树屋里，小扇闭眼躺在树根卧榻上。巨大的哀恸弥漫全身，她却一滴泪都流不出来。树林灵气萦绕在周身，浸入身体。山叶园的情形在眼前久久挥之不去，她没有刻意去想，灵识却开始与树木交融，视野不自觉转移到了此刻的山叶园里。

模糊的视野里，山叶园库房大开，众多妖兵正在往外搬运灵宝。

地上四处瘫倒着小妖尸首，一些妖兵用长刀翻转，挑挑拣拣。“这个是树妖，抬回去炼化。

”他一边说着，示意其他妖兵上前抬走树妖尸首。

炼化……

小扇看得心如绞痛。

她知道在妖界，树妖一向被觊觎，被不当回事。她东躲西藏几百年，不想再藏，想找个家。猎宝也好，交友也好，她想坦坦荡荡地站出来，承认自己是树妖，没什么大不了。

当她努力找了许久，却找不到家，便干脆决定，那就自己建一个家。

于是她悉心经营山叶园，从几座树屋到规模宏伟的庄园。从只有六六、赤菟等三四个伙伴，到一百多个侍从和猎宝师……她兢兢业业、小心谨慎、防范周旋，用了五百多年，以为能给流浪小妖们一个家园。

然而顷刻之间，山叶园毁于一旦，快到像做了场梦。

你太弱了。愤怒也无足轻重。

狼主的每个眼神，都在笑她的痴心妄想和不自量力。

她……做错了吗？若她不曾收留这些小妖……他们是不是就能活下去了？

句句自问，无泪泣血，传递给苍茫山林。

山林无声，没有回答。

小扇不想再看下去，强行回转灵识，结束融魂。

树根卧榻上，她蜷缩着身子，紧紧咬着嘴唇，肩旁颤抖不已。

同伴们都在屋外，没进来打扰。他们却发现，树屋中央这株银杏瞬间枯黄。以它为中心，迷障树林原本碧绿的大树们依次变黄，树叶枯卷飘落，露出光秃秃的枝桠，一直蔓延到迷障边缘。

树林俄顷进入萧瑟深冬，仿佛在传达无言的哀

恸。

六六和石招财看得似懂非懂，只知这定然与山娘子有关。玄鹄愕然中带着疑惑。而赤菟和香菇被草木共感影响，心头亦漫过巨大的哀伤。

坐在水潭边的香菇抹干眼泪，抬头看树叶飘落，喃喃道：“山娘子一定很伤心。”

赤菟站在门外，越想越气，对身旁的玄鹄愤然说道：“要不是为了救你，我们早就猎到千年雪云母了！回来交给那狼妖，便不会有今天这祸事！都怪你！还有，都已经退了定金，你还去猎千年雪云母做什么啊！没有你多事，便不会被污蔑为赃物了！”

玄鹄想辩驳，又觉得没有底气说什么，偏过头望着瀑布，默默握紧拳头，没有说话。

其他同伴对视了一眼，心知赤菟是在发泄，却都没有开口为玄鹄辩解。

赤菟抱起双手，在门口来回踱步，愤慨说道：“不能就这么算了！山叶园是被冤枉的！我们没有盗窃贺礼！分明是那狼妖诬陷嫁祸在前，狼主以权谋私，趁机抢掠屠杀山叶园在后！”

六六听得愤然点头道：“是啊！我们不能认！富贵他们是冤死的！我们不能就这么算了！”

香菇和石招财亦听得义愤填膺。

“我们要是认了，山叶园就永远被泼上盗窃贺礼、罪有应得的污名了！不能认！”

“妖帝禁止城内争斗，狼族明目张胆违令，难道妖帝不管么！”

赤菟忽然想到：“得想办法见到妖帝！请妖帝陛下主持公道

！”

六六又不禁担忧：“但狼主是二护法，还负责崖宫安全，他不会让我们见到妖帝……崖宫那么高，我们没法绕开妖兵上去……”

“那就硬闯！”赤菟握拳道。

“就凭我们几个……硬闯崖宫吗……”香菇又犹豫起来。

正当大家众说纷纭时，树屋木门打开，小扇走了出来。她面色煞白，仍强撑着精神。大家一见她，不约而同安静下来。

“你们说得对，山叶园不能承认污名。六六也担心得没错，狼主定会在我们见到妖帝前，杀我们灭口。”小扇强行压下哀痛，恢复平静利落的语气。她是山叶园的主心骨，在这关键时刻，她更不能彷徨无措，失了主见。

见大家面色霎变，她继续道：“你们留在迷障树林里，这里还算安全。我去趟药居，求丹砾先生带我面见狐主。她也是崖宫护法，许有办法带我见到妖帝。”

六六犹疑道：“山娘子，丹砾先生不过普通炼药师，能请得动狐主帮你吗？”

“也许吧。”小扇简略答了一句。她知道丹砾是狐主表兄，曾是狐族长老，后来隐居到妖城专心当起炼药师。他从不提数百年前的往事，很多药居常客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