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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阴月(第1页)

这是阴月的最后6个小时,此刻M和W都绕到了M246背后,但M体型巨大,他的光芒张牙舞爪地跨过地平线,从M246背后抱住整个星球,为这个世界镶上金边,这样的奇观持续了2天。M刚刚落下,W尚未升起,黎明和黄昏在鑫城上空交汇,金色的阳光拂过山峰在城市上空织成一张斑驳的网,星星均匀地洒在网格中。黄昏和黎明之神彼此拉扯焦灼着,从浮岛上看去,M246像是被一双闪烁着金光的手轻轻地捧着,正下方的鑫城隐匿在山谷中,宛如一个刚出生的婴儿,轻轻地翻动着蜷缩的身躯。这颗星球徘徊在黄昏与黎明之间,但永不坠入无边的黑暗,这就是M246上的阴月。

任真真刚从睡梦中醒来,梦里是混沌的记忆碎片,什么也看不清,乱成一团,一股脑在身边涌现,让她窒息慌张,闹钟还没响,她便挣扎着醒来了。她窝在床上,把自己缩成一团,凝视着圆形的窗户。这是个虚拟窗口,映射的是从远方实时拍摄到的浮岛影像,浮岛纪元的人很喜欢用这种形式,拉伸空间感和距离感。

真真已经盯着浮岛发了好一会儿呆了,仿佛一个考古学家,反复咀嚼着一个来自远古的文字符号。地球辉煌的历史文化,如今就剩下这么伶仃的一笔了。在真真看来,浮岛和不远处的卫星一样,是个自然造物和人工造物的畸形

混血儿。

但任真真还是喜欢通过她4平方米小房间内的全息窗看浮岛的全貌,尤其是下半部分。浮岛的下半部分,则是一座黑色的大山,倒过来的样子,堪堪挂在城市底部。从城市底部到山顶,足有一万多米,比曾经地球上最高的珠穆朗玛峰都要高。山体嶙峋,峰峦耸峙,比起圆润的上半部分,她觉得这部分的山更亲切真实。

再过一会儿梓涵就要到了,她是真真的指导员。指导员的职责,就是引导像真真这样刚从冬眠中苏醒的“老人”,教他们适应这个新世界,是“老人”们在新世界的引路人。

指导员通常由同是来自地球的冬眠者担任,只不过她们苏醒较早,冬眠的年龄也更小。梓涵冬眠的时候才6岁,如今28岁了,他们和新星纪元的人一起学习长大,自然也被归为了新世纪的人类。这些未成年的冬眠者根本就不需要指导员,年少的好处就在于,他们的人生不会被周围环境所束缚,正相反,世界还等着被他们去定义。浮岛启航的时候,他们都还太小,地球的烙印并不是那么深刻。

“咚咚咚~”短促的敲门声响起,梓涵来了,真真从床上起身,抓起床头一杯子紫红色的液体一饮而尽,酸涩的味道直冲脑门,她的五官都皱在了一起。这是当前新城中流行的饮料,味道说不上好,但挺上头,这么一杯下去,早晨繁杂思绪瞬

间被冲得一干二净,真真猛地摇了摇头,踏着铺在地面的斑驳光影前去开门。

“你来了!”门开了,一个扎着高马尾的脑袋伸了进来。梓涵长着一张圆圆的娃娃脸,红彤彤的脸庞上挂着甜甜的笑容和晶莹的汗珠,看样子她刚结束自己的体能训练,依旧一幅活力满满的样子。“真真,今天我陪你去生态圈逛逛吧,现在浮岛离鑫城很近了,从那里可以直接看见地面的城市。喔~对了你没忘记今天的会议吧,从生态圈绕一圈过去刚刚好。”

浮岛生态圈环绕在城市外围,是一圈将近6公里宽的生态带,主体基建是玻璃和金属结构的,高低错落地排布在半空,像是一幅绿色和白色构成的拼图。他们步行的甬道只有一米来宽,周边是一层层高低错落的培植架和培植箱,上方也从钢架上拉了金属网,布了一层又有一层的种植区块。一条条细长的轨道从生态圈各区域中飞出,流窜到城市中,融入到城市密集的立体交通系统中。这些轨道最早期是用来运输生态圈物资的,如今浮岛食品需求量下降,半数轨道废弃,另一半则被拆解,运往新城。如今浮岛人口数量稀少,岛上大部分生活设施都停摆或拆除,而生态圈大部分的食物也都供给了地面的新城,浮岛充当起了新城的移动空中农场。

生态圈的配置箱布置得很密集,只在最外围的人行道

边留了条带状空白区域,方便漫步的人透过它观光浮岛下方的建筑群。他们漫步在金属和绿植丛林中的小路上,小路也是废弃轨道改建的,浮岛纪元可舍不得留这么长一条观赏通道,钛白色的路面,整洁光亮。梓涵熟练地在小路旁的防护罩上指指点点,暗色的罩子被清出一条长条状的区域,阴月的阳光擦着地平线撒了进来,在路面镀上一层金粉,踩上去波光粼粼。新鲜的阳光裹挟着浓郁地生命气息,瞬间融化了真真僵硬的四肢。真真凑近观光窗,透过M246薄薄的云雾,她第一次亲眼看到了鑫城。

“呀~真了不起,比我想象的大很多!”真真趴在外围防护罩上,不由得赞叹出声。鑫城矗立在浮岛下方的盆地里,被周围的群山拥在怀里,方圆约摸四十公里,城市布局仿照浮岛城市,呈正圆形,道路交通呈放射状向四周辐射,从上方看去,交通工具仅是一个个光点,在建筑间流动,织成一张流光溢彩的面纱,让这座新生的城市多了一丝神秘与华丽。鑫城中间的建筑最高,是一座塔状的黑色石碑,锐利的碑尖,漆黑的塔身,张扬地立在新城正中。那是人类在M246上树起的第一座碑,名为金诚永固碑,象征着人类与新星的伟大盟约。四周的建筑逐次降低,隔着几十公里的距离,真真看不出建筑是用什么材质构成的,但能

看见地平线后的太阳隔着群山伸出几缕光芒小心翼翼地触摸碑尖,而碑却将金色的光芒抛向周围棕褐色的山岩,傲然地宣告着璀璨人类文明对空洞自然的挑战。浮岛在M246上停靠才63年,仅仅两代人,就建造了这么一座宏伟的城市,真是了不起!

“鑫城是目前人类最重要的据点,地处M246赤道谷地,四面环山,地表发现过河流的痕迹...”梓涵声音轻快地介绍着:“这只是开始,从56年起,城市的建设飞速发展,目前在乌云海、半月山谷、还有血砂山脉都有建立了城市,目前正筹备在西半球的克依黑风原基站的基础上建设一座新城。克依黑将是我们建立的第一个风原城市,新闻上说将会建在地下,地上风暴太大,不适合生存,探测小队在克依黑发现了地下固态水的痕迹!用不了多久,所有人都可以离开浮岛到地面生活了!”梓涵的语气轻快,声音中充满了骄傲。每个新星纪元的人都会感到骄傲,这是属于他们的伟大时代。

“新政府已经决定将浮岛下沉,就在鑫城东边200公里的山谷,我们会建立一个古城区,作为地球纪念馆。他们保证会妥善保存浮岛上的设施,这也是人类发展史的一大里程碑....”梓涵摩挲着自己的手腕,斟酌着说:“我不太能理解“老人们”对浮岛的依赖。我也是在浮岛上出

生的,苏醒后的三年时间都是在岛上上学,不过,你看我这不适应的挺好的嘛。”

“大概是因为,我们这一代人从没有下过岛吧,出生在岛上,按道理也该死在岛上。”真真没有将目光从脚下的城市上移回来,作为一个2万年前的地球古人,她对这颗陌生的星球充满了好奇,她至今没有下过岛,身体稍微恢复后,浮岛委员把她安排到了地球文化历史研究所,但目前没啥实质性的工作。她对此不免有些失望,梓涵告诉她,立即下岛不是个好主意。42年有一批成年冬眠者直接下到地面工作,4个月后,这支地球“老人”组成的工程小队莫名其妙消失了,除此之外,很多“老人”贸然参加岛下工作,身体和精神状况都出现了问题,加上浮岛人口流失严重,在新世界中话语权下降,60年后,浮岛政府对下地工作者的审核严格了许多。

“可你好像没有这样的困扰。”梓涵笑了笑,真真是她带领过的最放得下的“老人”,从她身上很难找出浮岛世纪的情绪痕迹。在成为真真的指导员前,梓涵系统地浏览过真真的地球履历,她是冬眠系统最年轻的设计人之一,36岁成为浮岛冬眠系统人体心理疾控中心主任。后来在高强度的工作压力下,换上了精神疾病,一直服用精神性药物,最后由于精神和身体原因,被强制冬眠。冬眠苏醒后

,医生发现她患上了失忆症,丢失了眠前的记忆。这是浮岛纪元常见的精神疾病,梓涵见过刚苏醒的失忆者或者歇斯底里,或者沉默寡言,像真真这么冷静的却是第一个,或许和记忆缺失有关,她将那个时代所带来的伤害一并丢失了,而且她似乎对浮岛纪元的记忆一点也不感兴趣。梓涵明白对于那个时代的记忆大都是不怎么美好的,让人放下却不是那么容易,从前她总是花很多时间为“老人们”做心理疏导。

“确实~”真真笑着回应:“没什么好困扰的,我觉得新星也很不错,你看脚下的那个城市,不就很繁华吗?我想绝不比地球上曾经建设过的任何一座城市差~所以,你能否帮我说下,安排我去别的部门,照看生态圈也好,文化研究所什么的...听起来就很无聊。”真真外歪着头,语气里带着些撒娇的意味,这让梓涵不经莞尔:“那恐怕不行,生态圈现如今都是全自动化的,我实在想不出你能在这里干什么?”“喔~是吗?我连陪那些水培蔬菜说说话都不行吗?据说孤独的白菜味道都是苦的,而在愉悦的环境中长大的白菜更甜,也更容易煮烂。”“这不你不用担心,你听,生态圈每天都会放2小时的音乐,总不会让你吃到煮不烂的苦白菜!”梓涵毫不留情地回复道,真真刚想反驳,但仔细一听,耳边确实吟唱着一

首轻快的小调,节奏舒缓,像是为地平线上舞动的光影伴奏,她歪着头侧耳倾听,这曲子确实令人心情愉悦。梓涵也跟着哼唱了起来,两人踏着歌曲的节奏,沿着轨道向浮岛市中心圆柱形的大楼走去。装满货品的白色小车在她们身边穿梭,有的车子车身斑驳,有的则重新喷涂了亮白色的外装,像一个个翩翩起舞的音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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