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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清一笑,挥笔而就,真是文不加点,一气呵成,措辞优雅,文笔工整。写完自己先欣赏了一下,颇觉满意,这才念给二人听。谁知二人听得一头雾水,张口结舌——原来常清写得太过文雅,之乎者也的,他们竟然听不懂!
常清好生懊恼,心想:自己的文采在朋友圈子里那也是数一数二的,扬州城里,谁不仰慕常三公子的文采风流?费了好大心思来写一封小小的家书,妙语连珠,他们居然听之不懂!
咦!想写信的人都听不懂,那他在小村子里的家人,能听得懂吗?可别自己写得天花乱坠,收信的人根本弄不清是什么意思啊!况且如果耽误了小顾的婚事,那更是大大的失策。
嗯,常清想了一想,决定放下身段,不再写文雅的词句,干脆用白话来写,小顾怎么说,他就一字不错地抄下来,二人一说一写,再来一遍,写完又拿起来念给小顾听,果然这次顺畅多了,没什么生僻字眼,也没有引经据典,通篇白话,倒也一目了然。
常清看着自己代写的书信,暗暗好笑,却也有些得意,想那唐代大诗人白居易,做诗时先要念给邻居一个洗衣老妇听听,如果她听得懂了,才拿出去给大家看,故而白诗留传千古,无论白发垂髫,皆可朗朗上口,人家大诗人都这么平易近人,何况自己呢?写写白话书信,助人成就姻缘,也算一段美谈。
想到高兴之处,他又叫小顾坐在一边,给他画了一幅小像,好在这小顾正当青年,眉目端正,体格健壮,倒也算是一个大好青年,常清认真地画完了肖像,想了想,又在下边添上一对小小的鸳鸯,旁边题上两句话:「鸳鸯白头老,夫妻一条心」,怕人看不懂,这次他写得十分直白。
画好了,拿给二人看,又解说书画的意思,两人见小顾的肖像颇为传神,那对小小鸳鸯也画得极是生动,直欲从画中游了出来一般,两句旁白也是恰到好处,真是书画俱佳,令人叹为观止。
当下小顾没口子的称谢,要付润笔的费用,常清哪里肯要,推辞一番,只是要借他的笔墨一用,画了一幅兰花山石图。
等他画完了,偏着头自我欣赏一番之后,刚才看他写信的另一人上前来也请他代为写信,常清欣然同意,于是一传二、二传三,不一会儿凉亭里挤了七、八个人,排着队请常清代写家信。
常清也不推辞,好脾气地一一问清缘由、细细写明,写完了再拿起来念给人家听,如果听得不明白或者不满意,他就重新写过,有时他觉得信的内容有趣,便配上几幅插图。
常清雅擅丹青,心思活泼,下笔如行云流水,图文并茂,看得众人赞不绝口。
到了中午,大厨房里的厨子们特地差人送来了精致的饭菜给常清。众人都对他恭恭敬敬,服侍周到,直如是行香阁里最尊贵的客人一般。
于是,常清在花园中愉快地消磨掉了这一天剩下的时光,和风微拂,阳光明媚,有香花美食作伴,四周众人殷勤侍候,仿佛又回到了在家中诗酒风流的好日子,一时心情大好,完全忘掉了现在的不妙处境。
只是身边没有懂诗文的友人可以谈天说地、道古论今,算是有一点小小的遗憾,但是与这些以前很少接触的普通人谈谈讲讲,问问民间的俚俗趣事,也是颇有新鲜感。
那个赛钟馗不知被什么事绊住了,居然一直没来打扰。
直到彩霞满天的时候,赛钟馗好不容易在大花园中寻到了常清,发现他又招了一帮人在闲谈玩耍,笑语连连,不由怒发冲冠,冲上凉亭拎住常清的领子,把他揪出人群,扔在一边,又转回身去臭骂那几个人:「都吃饱了闲着没事干啊?行香阁什么时候养这么多闲人了?不想在这儿干的马上滚蛋!」
众人见到他来,已是一惊,再听他骂得严厉,不由都想起自己确实还有活计没有做完,赶紧四下里作鸟兽散,呼拉一声,凉亭上已空无一人。
赛钟馗骂跑了众人,又转过头来,一伸手揪住常清衣襟,指着他的鼻子骂道:「你这个吃白食的小子,怎么到哪里都招得人不干活闲聊,简直像一堆大粪,到哪里都招苍蝇!」
常清大怒,用力挣脱他的手,便想骂他,心想:你这种丑陋不堪的东西,才像是一坨大粪!
话到口边,望着赛钟馗激动得有点变形的丑脸,忽然又有点心软,心想:他天生这样一副奇丑无比的容貌,自是从小受人辱骂惯了的,也是可怜,我又何必再雪上加霜呢?
何况他说得虽然恶毒,但也是实情,自己素来闲散,随便往哪里一坐便玩上半天,与人谈天说地,说得天花乱坠,也尽是废话,却招得众人相伴聊天,误了人家的正事。想到这里,他刚冒上来的怒气又消散了,闭紧嘴巴,一言不发。
赛钟馗见他明明已经大怒,张口似要骂人,立即抖擞精神,准备好了迎战。
他从小孤苦,因为容貌丑陋而处处遭人白眼与辱骂、殴打,于骂人一道早已是登峰造极。自十岁以来,与人相骂还从没输过,只不过他骂得越恶毒,只会更惹人生气,落在他身上的拳头大脚,更要重上几分,说到底还是他自己吃亏。
这时他已如一只受到惊动的刺猬,张开了全身的刺,蓄势待发,只要一张嘴,污言秽语便能如长江之水滔滔不绝,不把人淹没誓不罢休!谁知常清居然临时住口,并未相骂,顿时令他犹如千斤力气使了个空,险些自己岔了气。
一怔之下,怒气勃发,又想开骂,但因为对方并未寻衅,而是已经一言不发地忍受了自己的辱骂,要再无故痛骂实在有点说不过去。一时之间,他一口恶气堵在胸口,好不难受,对常清的恶感,上升到了极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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