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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这由远及近的小黑点会是什么东西?
狼吗?绝不可能!蒙古苍狼都是在黄昏行动,而且往往会沿着草原上蜿蜒流淌的河岸逡巡,这样可以轻易地捕获靠近水源地饮水的黄羊、狍子或短脚鹿等野物,没有野狼喜欢在午后烈日的朗朗乾坤里跑行在草路上。
胡乱猜想间,小黑点距离自己更近了,已经逐渐变成了一个黑方块,而且隐约可见方块身后弥漫的尘土。
“他妈的!原来是一辆黑色的越野车!”老黄在心里暗骂着,虽然不是黑压压的狼群,但是自己更不能放松警惕,连路边挖洞垒土的短尾大眼贼都知道,这条草路除了夏秋之交偶尔的牧场轮换之外是没有什么行人的,老黄他们盗墓者除外。谨慎点!小心行得万年船,老黄看了看放在副驾驶座位上的钢管,除了霍尔特山,这条路不是通往任何其他城镇或乡村的必由之路,这个时间段在这条路上出现的行车人肯定不是一般人,也基本上可以肯定不是什么好人。
就在老黄心里犯嘀咕的同时,驾驶越野车的青格勒图也注意到了前方来路上的白色面包车,看来应该是从老黄他们营地里开出来的车,否则现在不太可能有其他的车辆经过这里,不过无论是谁开车,也无论车上有多少人,都要先招呼面包车停下来。青格勒图需要打听一下老黄他们营地的事情,最关键的是老黄本人现在是不是在营地,万一不在的话,自己就没有必要继续前进了,因为这次远赴霍尔特山就是为了和老黄来一次推心置腹的谈话交流,遇不到人,一切都无从谈起。
一黑一白两辆车以各自的特点颠簸着由远及近,在相距不到十五米远的地方先后停了下来,青格勒图打开车门从驾驶座位上跳了下来,他把墨镜摘下来放到t恤口袋里向面包车走去。
老黄简直不相信自己的眼睛,面前这辆越野车上下来的人不就是自己原来的老大和顶头上司青格勒图吗?听说他不是去京津一带环渤海城市群里旅游了吗,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条通往霍尔特山的草路上?莫非青格勒图也听说了蒙东集团寻找鲜卑王陵墓的消息了?
不过老黄没有下车,他的大脑在快运转,他很清楚那座静静等待被掘出来的鲜卑王陵墓也是青格勒图觊觎多年的一项使命,青格勒图虽然暂时没有能力组织大规模的团队再次上山,但是他对别人碰了似乎应该属于他的蛋糕一定不会坐视不理,听说了自己率队驻扎在霍尔特山,青格勒图肯定不会善罢甘休,看他单枪匹马气势汹汹的样子,今天的狭路相逢和不期而遇绝非“他乡遇故知”,自己要是还不马上避开这个莽撞的蒙古男人,等一会儿会出现什么样的状况谁都不好说,万一青格勒图恼羞成怒对自己痛下毒手,那么即使自己横尸荒野也没有人知道是谁干的!好汉不吃眼前亏,三十六计走为上!
青格勒图靠近白色金杯面包车,不但车没熄火,连车上的人都没有下来的意思,再仔细看看驾驶员,这不就是自己正要拜访的老黄吗!这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今天中午的颠簸还真值。青格勒图走到面包车的侧面,他想拉开副驾驶座位的车门上车与老黄好好谈谈,但是就在他的手刚要接触到车门的时候,面包车突然加大油门,“呼”的一下从青格勒图的身边蹿了出去,擦过黑色越野车的边缘向查干浩特镇方向飞驰过去!
这突如其来的奔袭让青格勒图大吃一惊,面包车差一点儿撞刮到他的胳膊!
“他妈的!这个老黄是不是疯了,他怎么好像不认识我了一样呢?是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或苦衷?即使有也完全可以和我说啊,这荒郊野岭的也没有其他人,犯不着避嫌,值得这样折腾面包车吗?”青格勒图疑窦丛生,但是他没有因为疑惑而犹豫片刻,他戴上墨镜跑回越野车,动起来就立刻掉头追赶老黄驾驶的白色面包车。
(二)从瓦蓝天空中飘浮的云朵上面向下望过去,蒙东草原就像是被圆廓蓝天笼罩住的无边无际的巨幅油画,画面的基础色彩就是绿色,是那种充满着生机与活力让人赏心悦目的碧绿。在这幅绿毯式油画的北部是连绵起伏的大兴安岭向南延伸出来的余脉,而在油画的南部有两条横带与油画的基础颜色形成了鲜明的色彩对比:一条亮闪闪的带子是乌力吉木仁河,它百转千回地蜿蜒流淌,滋养灌溉着整个蒙东草原及其万物生灵;而油画南部另外一条带子就是人类改造自然的大手笔——横亘在科尔沁北部茫茫草原的土黄色草路,它由西北山地向东南平原延展,一直延伸到人们的视野之外。
此时此刻,在这条土黄色草路上,一白一黑两辆汽车正在尘土飞扬的颠簸中疾驰,前者正在慌不择路地疲于奔命,而后者则是不依不饶地追逐赶,这种方向相同但目的相反的追逐缘于双方的误解与错判,但是从根源上讲,这种矛盾与对抗是差别化利益认同的必然结果。
经过三十余公里的一番追逐和较量,越野车的四轮驱动和良好性能的优势得到了淋漓尽致地挥,在草路从左侧途径乌力吉木仁河沿的位置上,青格勒图驾驶的黑色越野车从左侧车把老黄驾驶的面包车逼到了土路的右侧,而再过去一点儿就是松垮的河岸和满是流沙的宽阔河流了。
面包车“吱”的一声紧急制动停在了河岸之前,右前轮已经陷进了河滩的暗坑,老黄没有下车,他绝望地坐在座位上,胸前的手里紧紧握住那根随车携带的钢管,像是一位声色场所里静候高亢爵士音乐的冷艳舞女。
青格勒图关掉越野车的引擎,顺手从仪表盘那里放置的香烟盒里抽出一支烟点燃,他长长地吐出了一口青白色的烟雾,再次打开车门跳了下去。
老黄从面包车的前部挡风玻璃中看到一个身材魁梧浑身都是腱子肉的蒙古男人叼着香烟向自己走来,从对方的墨镜里看不到他此时的眼神,老黄明显感到后背泛起一股命运不归自己主宰的冷意。
这次青格勒图没有打算拉开副驾驶座位的车门,他径直走到老黄瑟瑟抖的驾驶座位旁边,“嘭!嘭!嘭!”三声响亮而意味深长的叩击车窗玻璃的声音在老黄的左侧耳畔响起,老黄浑身震颤了一下,他本能地向右挪了挪屁股,手里的钢管对着自己左侧的车窗。
青格勒图看着既不下车也不说话的老黄,轻轻摇了摇头,突然之间,也就是在老黄看到青格勒图摇头的那一瞬间,“啪!”的一声巨响!青格勒图握紧的右拳已经打碎了面包车驾驶室左侧的玻璃!钢化玻璃的均匀碎块“大珠小珠落玉盘”般地扑在了老黄抖动不停的双腿上,而老黄在极度惊吓中挥舞着钢管下意识地狂叫“杀人啦!”“救命啊!”
空荡荡的原野回荡着老黄凄厉的惊叫,几只河滩旁边蛰伏的尖喙长脚蛘受到惊吓“扑棱棱”飞起来远落到乌力吉木仁河的对面荒草滩,片刻不到的工夫,空气中震荡的气流与声波就完全停止了,剩下的只有来自于大自然本身的静默。
青格勒图击碎车窗玻璃的右手根本就没有抽回来,还是保持着原来击入那一刻的姿势,挺拔、粗壮而直指老黄的面门,几滴鲜血从他硕大的右拳指关节处滴答垂落在老黄肥大凸起肚皮的衣服上,殷红而醒目,并且带有明显的警告意味。
老黄吓得紧闭的双眼此刻在宁静的空间里睁开了,他看到了距离他肥脸不到十厘米的这只拳头,青格勒图的这只拳头不但没有击碎他的鼻梁骨,反倒由铁拳舒展成为了宽厚的手掌,令老黄诧异的是,在青格勒图的右手手掌里竟然攥着一包已经打开了封口的香烟!
“吸支烟吧!”青格勒图冷冰冰的语气,不像是请求更像是命令,“大呼小叫什么!”
老黄抬手擦了一把额头渗出的细密冷汗,从滴垂鲜血的手里颤抖着抽出一支烟来叼在嘴上,但是他已经没有点燃的意识了,只是从破碎过后的车窗框架里更加清晰地看着外面站立着的蒙古大汉。
青格勒图把香烟甩到老黄的怀里,从口袋里掏出打火机为老黄点燃香烟,“怎么样?要不要下来聊聊?”
这次老黄没有拒绝,他用依旧颤抖的手打开车门挪了下来,惊魂不定的他有点儿站立不稳地靠在了面包车上,一股烟雾从他得以幸存的鼻孔中喷出,老黄开始预测并相信自己今天应该不会遭遇不测。
“大哥,你想谈什么?”老黄清了清嗓子,刚才本能出的过于尖利的两声叫喊让他有种扁桃体炎的感觉。
“走吧,到那儿坐一坐。”青格勒图遥望着远川,他指着河滩左侧的一处和缓草坡,“天还早,咱们到那儿坐着聊。”
两个昔日里的同事和弟兄,如今并肩坐在蒙东草原上一座没有名字的丘陵南坡上,他们的面前就是宽阔流淌的乌力吉木仁河,在河滩的弯曲处是一黑一白两辆汽车较劲般的顶牛,车后是崎岖、杂乱而内耗的车辙,如同两位车主复杂关系的历史轨迹。
(三)“老黄,你今年五十四了吧?”青格勒图回忆着问,“你在蒙东集团可算得上是真正的元老了。”
“五十五,人老得真快。”老黄有点儿感慨。
“你也快到退休的年龄了,咋还想起来不走正路呢?”青格勒图开始转入正题,“看你刚才过来的路线,是从霍尔特山那面过来的吧?你都这么一大把年纪了,还掺和到鲜卑王陵墓的泥潭里有什么意思!”
“我是身不由己,大哥你也知道,我虽然现在挂名做个董事长,其实真正的权力还是在董事会里面控制着过半股权的大股东们,他们联合起来要比我的股份多不少,我也没有太多的言权。这次出来,我自己也不愿意啊,你看我都这么一大把年纪了,还要和一帮小伙子一样风餐露宿,我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啊!”
“老黄,明人不做暗事,你可别信口开河啊?”青格勒图看着老黄,这个老狐狸是不见棺材不掉泪的主,“你还真当我不在蒙东集团办公室里待着就什么都不知道啊?你这次参与盗墓的动机无非是希望介入蒙东集团的非传统业务范围,你也想着涉足蒙东集团的核心领域,这样你就可以通过一系列的类似盗墓这样的事件来融入到蒙东集团与外界构筑的关系网里,是不是?你的目的就是想把自己与蒙东集团背后的利益共同体绑在一起,通过这种绑定,你就可以不用再担心自己的位子会在某一天被什么人给占据了,是不是?其实你还是很希望自己成为蒙东集团真正的总裁,对不对?”
老黄吸着烟,半晌没有答话。
青格勒图继续瓦解着老黄固执的心理防线,“你想和蒙东集团背后的关系网产生交集,但是你的切入点没有选对啊!你想想看,盗墓,而且是盗挖鲜卑王巴音诺敏的陵墓,你有这个本事吗?自己是什么斤两自己不知道吗?你一向不懂盗墓所必需的专业知识,而且咱们都很清楚,整个蒙东集团就没有一个人是在盗墓方面尤其是盗挖鲜卑墓方面有专业的知识和经验,别说是盗墓了,我看就算是把鲜卑民族的陪葬品放到眼前,也未必有人能够辨认得出。就凭你一点专业水平都没有的人就能够把鲜卑王陵墓找出来?你是不是有点儿太乐观了?据说你现在连一个业内人士都没找是吧?
无论是出于保密考虑还是因为交际面的缘故,你不太可能在一个较短的时间内物色到最适合盗墓的人选,也就是说,你现在领导的所谓盗墓其实就是一出闹剧,等到曲终人散无功而返的那天,其他的员工照样领工资领津补贴,而你呢,你必须要为一次失利的劳民伤财的行动承担责任,这种责任你想推卸都推卸不掉,因为你既是董事长又是这次盗墓行动的具体负责人,董事会的那些人早就看你不顺眼了,你以为他们会把一个可以轻易建功立业取得佳绩的工作交给你干吗?我觉得你现在心里应该很清楚了,那些人是把你架到篝火上面烤,他们在等着看你的笑话呢!而你一旦失败回去,这就等于是给了他们把柄,这对于你在董事会里面的威信和地位都是一种非常直接的威胁,难道你还看不出来?”
“我也不是一个傻瓜,但是我看出来又能咋样呢?”老黄有点儿急躁,他把半截香烟丢在草地上,用一小块散落的锰铁岩石不停地砸来砸去,“我也知道这次盗墓是赶鸭子上架,他们给我设了一个套,但是我有什么办法?从明的角度说,他们是在走程序,这次行动是董事会集体投票决定的,我也只能执行啊;从暗的角度来说,我也不具备黑社会背景,我不可能通过其他的途径来和他们抗衡,所以我的想法就是先答应下来,最好是能够在盗墓行动里或者是盗墓结束以后能够与集团背后的大佬建立一点联系,要是不赶快融入到这些人里面去,我就有被边缘化的可能,那个时候就真像你刚才说的那样了,我的总裁位置不但不保,我估计也会像你一样被排斥和打压。”
老黄说的是实话,蒙东集团背后凝聚了太多的利益攸关方,他们不断更换着集团的名义负责人,这样一来就没有哪个董事长完全掌握蒙东集团背后势力的内幕秘密,而选择非利益共同体内部的人员来充当集团的董事长,是因为万一以后蒙东集团出了什么事情,这些背后的势力集团就可以把蒙东集团的董事长推出来做替罪羊甚至是替死鬼。
“老黄,盗墓本身就是违法的行为,这你我都心知肚明,他们把这项工作交给你负责,本身就是给你的脖子上套上了绞索,无论你的盗墓活动能否取得成效,你都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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