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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她又开始胡言乱语,弦儿只得冷笑。
所谓弦儿的未婚夫是孟家三公子,上次孟三公子骑马掉下悬崖,全身骨头断了几十处,幸得司徒杜娘医治,半点后遗症没落下。孟家老太太喜极,问司徒杜娘要多少酬金,司徒杜娘见人家家大业大眼馋,便主动替弦儿求亲。孟家老太太没料到司徒杜娘会提这种要求,用以后再谈来推脱,司徒杜娘便一厢情愿地认为人家应了婚事。
林中的天气变化多端,早上还是晴空万里,中午便乌云密布。不多时,天边传来了沉闷的雷声,没等两人找到什么落脚地儿豆大的雨便刷刷落下,打得人生疼。老驴赖在道上,怎么抽都不挪脚。司徒杜娘最机灵,早早就占了唯一的一把破伞,蹲在板车上什么也不干。弦儿只好下车拖着老驴往前走,等好不容易找到一个乡野小店,她又冷又累,全身发抖。
小店地处厚厚的密林中央,是一幢歪歪斜斜的两层小木楼。木柴拼凑起来的篱笆和大门。瓦片上和院子里盖着厚厚的松针,台阶上长满了绿森森的青苔,不注意还以为是山野破庙。
听到车轮的声音,一个睡眼惺忪的小二一边剔牙一边拉开了门:“两位,打尖还是住店?”
司徒杜娘听到这话,一个箭步从板车上窜下冲进店门:“都要,有好酒好菜尽管上。”
等弦儿将一切都打点好走到大堂时,司徒杜娘已捧着酒壶喝得不亦乐乎。见状,弦儿劝道:“师傅,出门在外,能省一点是一点。”
司徒杜娘双眼一瞪:“怕什么,反正你随时都能变出钱来,难道你还能让我挨饿?”
不一会儿司徒杜娘便喝得烂醉,弦儿和店小二一起将她扶进屋放在床上。
送走店小二,弦儿放下行李,洗净了脸,又将湿透的衣服脱下拧干晾好。
“我还没洗脚!”司徒杜娘迷迷糊糊呻吟道。
于是弦儿端了盆洗脚水蹲到床前,脱掉司徒杜娘的袜子给她洗脚。
“弦儿。”司徒杜娘轻声叫道。
弦儿抬头,只见司徒杜娘正醉眼迷离看着她,甜甜地笑着:“弦儿,你为什么不离开我呢?”
弦儿摇摇头,仔细地搓着她脚上的污垢。
“你不能离开,你爹说了,让我盯着你,你若贻害人间我还可以杀了你。”司徒杜娘笑得更欢,“再说了,就算让你离开我你也活不了,除了我,谁也压不住你的病。我就奇了怪,这几年这么折腾你为什么还活着,为什么想活着?”
弦儿浅笑:“师傅,你醉了,胡言乱语,睡吧。”
话音刚落,司徒杜娘一抬脚,狠狠地踹在她的鼻子上。还没等弦儿喊疼,手腕已被司徒杜娘扣住,紧接着,司徒杜娘一挥手,手指夹着银针重重地从她身上拂过。
痛,无法言语的痛像万根钢针一般从心脏荡漾开,射向弦儿身体的每一个角落,仿佛要将她扎成碎片。她的耳朵里嗡嗡作响,眼前全是亮闪闪的星星,渐渐的,剧痛化成了一种古怪的感觉,不是痛,不是麻,却难受得让人窒息。在这种感觉的作用下,血液开始慢慢燃烧,身体快要被热量融化。她热得想大喊大叫,喉咙中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看着弦儿痛苦扭曲的表情,司徒杜娘心满意足,露齿一笑:“乖乖听师傅的话,师傅花钱时少啰嗦,别说什么省一点之类的话,师傅被雨淋了,心情差着呢。”说着,放开了弦儿的手。
弦儿无力地倒在地板上,本能地用自己滚烫的脸贴着冰凉的地板,想减轻一点痛苦,可地板很快就被她的身体染烫,根本没有用。
“想要药吗?”司徒杜娘得意洋洋地摊开手,手心上放着一颗棕色的药丸。
弦儿急忙拼命地点头。
“噗通”,药丸掉进了洗脚盆。
“自己拿。”司徒杜娘懒洋洋地躺了下去。
棕色的药丸静静地躺在浑浊的盆底,有些恶心。可弦儿顾不了那么多,急急地伸手从盆中捞起药丸,一把塞进了嘴巴。立刻,剧痛像漩涡一样快速退下,眨眼功夫,她的身体已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般。
司徒杜娘骂道:“吃完药就滚,今天在门外睡,看到你的脸就烦得慌。明天早上我要吃糖醋排骨,不管你用什么方法都给我做。还有,给我弄件换洗衣服。唉,我真辛苦,每天都得给你这累赘配药,没个消停。不给你配吧,你这样发作我又不忍心。”
弦儿扶着床慢慢地站起身,取下依旧湿漉漉的衣服裹在身上,踩着轻飘飘的步子朝外面走去。
店小房少,只有四间小客房,两两相对,中间一条一尺宽的走廊。客房左边是楼梯,楼梯口灯影潺潺。出了门,弦儿倚着墙柱坐在积满灰走廊上,掏出手绢堵鼻血。
鼻子酸痛,胸口被一股火辣辣的气涨得快要炸开,司徒杜娘每次喝酒她都会遭罪。
她什么都不记得,只知道自己是刀狂的女儿,因为身患恶疾,不得不呆在唯一能压制此病的司徒杜娘身边。如果一天不服食司徒杜娘配的药,她就生不如死。所以她没法反抗,也没有人可以投靠。
刚才司徒杜娘问她,为什么还活着,为什么想活着。很简单,只要活着就不会想死,她还要嫁人生子呢。
想到这,弦儿安慰似的笑了笑,伸了个懒腰,歪倒在地,打起了盹。
灵峰县原本是个不为人知的边城,地处西南边境,地广人稀,境内多高山密林。直到很多年前殷门掌门人殷忠劲在第一届群英会上力克群雄,获得“武宗”称号。当时的皇帝大笔一挥,将殷门练武场定为群英会永久举办地,大家才开始注意到殷门总坛所在的这个小城。
即使这样,灵峰县大多数时候仍然只是个安静的小城。因为殷门总坛不在灵峰城内,从县城到殷门大约要走三个时辰。
弦儿师徒没有群英会请帖,进不了殷门,只好在灵峰城边租了一间临水的房子。房子又老又潮,从外面看上去歪歪斜斜的,似乎随时准备来个前滚翻。推开门,阴冷的霉味扑面而来,味道浓得足以将人直接熏成霉干菜。楼梯虽然破破烂烂,但精神十足,人一踩上去它便中气十足地尖叫起来,活像一个骂街的泼妇。
刚放下行李司徒杜娘便急急地拉着驴车找赌坊去了。
弦儿蒙好面巾,拿起扫帚开始大扫除,一时间灰尘漫天,吓得众多会飞的不会飞的土鳖满屋乱窜。
天将黑的时候,两个男子从院子外款款地走了进来。
一人穿着件宽大的月白色长衫,俊雅的面容苍白得几乎透明,嘴角带着一抹礼貌而亲切的笑。
他身旁的人更醒目,脸如雕塑般五官分明,两条剑眉间一点赤色的朱砂痣,目似寒星,嘴角微微上翘,散发着一股与生俱来的傲气。身穿一件金纹黑底立领窄袖长袍,腰束金银两色铜钉皮带,斜挎一把黑沉沉的乌刀。
这两个男人一个清新俊逸,一个英气勃发,站在一起,竟显得异常和谐,赏心悦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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