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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良娣（第1页）

这天，阿璃进宫来看皇后，不一会儿新晋太子妃郑氏携一美貌女子走进来，阿璃一看如今的郑氏面色红润、满目春风，已今非昔比。

都说心病还需心药医，郑氏这病的根由是太子妃的位份，如今她得偿所愿，病也立竿见影的好了。

此时她笑吟吟的同众人介绍道：“这是太子新娉的良娣唤盈盈，今日带来给皇后和各位贵主见见。”

盈盈娉娉袅袅的走上前来，一一向皇后及后宫贵人行礼，“拜见皇后，贵妃及诸位贵人娘娘，妾今日第一次进宫，如有失礼之处请大家还多担待。”

她言语温柔，举止大方，大家都很喜欢，一时便围着她问东问西：

“你今年几岁呀？”

“你哪里人呀？”

“东宫可还住得惯？”

盈盈都一一作了答，这时尹妃又问：“可见过太子了？”

盈盈突然拘谨起来，摇头道：“还不曾。”

“好了好了。”皇后见状道：“人家小娘子才第一天进宫，你们这般问东问西的，别吓坏了她。良娣，你先下去吧。”

一会儿大伙散了，阿璃与郑氏有些日子没见了，自然有很多话要聊。

一眼望不到头的长廊下，秋意正浓，满目金黄。郑氏停下来，问道：“弟妹，你这些日子在忙什么，现在要见你一面可不容易啊。”

阿璃见她大病初愈，不想让琐事再烦扰她，挨着她坐下：“也没什么，只是宫中太闷了，所以和我阿兄到处走走看看。倒是你，大嫂，”她上下打量了一番容光焕的郑氏：

“你的病是真的全愈了，好像换了一个人似的，我真替你高兴，只是，这个盈盈又是怎么回事。”

郑氏连忙问道：“你觉得她怎么样，太子身边也没个可心的人，希望这一个能让太子喜欢。”

阿璃哑然，问道：“那你自己呢，怎么不多替自己想想，你还这么年轻，而且现在身体也好了，应该多给承宗添几个弟弟妹妹啊。”

上次她不是还说感念太子那份心吗？

“这不是为人妻的本分吗？”郑氏摇摇头，无奈一笑：“我知道你是关心我，不瞒你说，我和太子的关系并非你们看到的那么恩爱，我和他已经不可能再有孩子了。”

“是因为你阿耶的事吗。”阿璃小心翼翼的问道。

郑氏点点头，叹了口气：“这么多年我们一直相敬如宾，但自我阿耶死之后他就再也没在我那里过过夜了。你不知道吧，下令杀我阿耶和阿兄的便是殿下，从他下令的那一刻起，我们的夫妻情分便断了。”

阿璃心中咯噔一下，然后是死一般的沉寂，她感觉透不过气来了，而郑氏空洞的眼神望着前方，继续说道：

“不说是他，就是我自己，也无法想象和面对，当夜深人静我俩共处一室甚至同床共枕是何情形，我怕我会疯，我怕我不是一刀毙命了自己就是一刀结果了他。”

杀父之仇，不共戴天，但是，那个人却是她的夫君。这要她怎么办？

“虽然我知道他是不得已而为之，那一战他输不起，他身后是十几万的大军，是李家几百口人的身家性命，是他一心想要的天下江山。我也知道‘女子出嫁从夫’的大道理，但是......”

“对我而言，就是我的夫君、我孩子的父亲下令杀了我从小到大敬爱的父亲和兄长，你叫我如何面对，我过不了自己这关。”

“我有几百次想过一死了之，但我终究不忍、不敢，我放心不下承宗，我太懦弱了。”郑氏埋下头，放声大哭。

“不是的，大嫂，”阿璃伸手揽过她，试图给她一点儿温暖，“太......太子对你其实是有愧的，所以也不敢面对你吧。”

“或许吧，”郑氏终于抬起头，自嘲道：“或许他也怕我哪天想替父兄报仇，而身遭不测吧。”毕竟自己曾不止一次的这么想过，人家有所担忧和防备也属正常。

“那你恨他吗？”

“恨?”郑氏望着远处重重叠叠的宫殿，摇头道：“不知道，很复杂，作为女儿和妹妹起初是很恨，这是血海深仇，但作为妻子和孩子的母亲我不能恨，慢慢也就没有了恨。”

对郑氏来说，父兄已经走了，她不可能改变什么，但他们不能就这么白白的死吧，总要替他们、替自己挣回点什么吧，比如太子妃之位。

顿时，阿璃好似感同身受，突然想起自己与秦王，他害得她家破人亡，这就是他们不能做夫妻的根本原因，哪怕是假夫妻。

“现在我也想通了，”郑氏收回目光，慢悠悠道：“为了承宗，我什么都能做，什么都能忍，不管外人如何看我，确实我很在乎太子妃这个名号，因为没有这个名号，我儿子就会从嫡子变成庶子。”

“如今，我心心念念的东西他都给我了，我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夫妻本是一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这么相敬如‘冰’过下去也不错。”

“说实在的，我很感念他这几年对我们母子的照顾周全，也知道他心里很苦，我们已经回不去了，但我由衷希望他身边有几个知心熨贴的人，只有他好我才会好，东宫才会好。”

“不瞒你说，我前前后后、66续续给他找了好几个新人了，但他总不满意，盈盈的家世、体貌自不必说了，而且性情开朗活泼、生性纯良，我是费了好大劲才把她接进宫的，真希望她能讨得太子的欢心。”郑氏悠悠叹了口气。

阿璃动容道：“大嫂，你一点也不懦弱，只是你太难了，在你身上我真正看到了什么是“女子本弱，为母则刚。”

“我哪有这么伟大，”郑氏笑了笑：“只是承宗是我全部的指望了。日子总归要过下去，而东宫实在太冷清了，皇上皇后都看着呢，我总不能等到人家明里暗里来提点我才去做吧，那也太不识大体了。人多也热闹点，是不是我的孩子有什么打紧。”

阿璃不知道该说什么，或许她只需要一个倾听者，排遣这么多年积压在心中的愤懑与无奈。

“其实，只要不抢我的太子妃之位，天下任何女子我都可以替他找来，当初......”当初如果不是自己出演了上吊自尽那码戏，如今的太子妃怕就是面前这个人了吧，她轻轻扫了眼前之人一眼，当初还以为她会以良娣什么身份进入东宫，没想到竟嫁给了秦王，成了自己的弟媳，这样也好，要不然她们今日也不可能这样挨在一起亲亲热热的说着话。

郑氏回过头望向她：“这些话压在我心里好久了，也没个人可以诉说，今日也不知道为什么同你说了这么多，也好，说出来倒也痛快不少。”

在她看来，在立太子妃一事上这个弟妹功不可没，所以心中早已把阿璃引为知己。

“大嫂......”阿璃紧紧握住她的手，不知该如何安慰她，可能所有的言语都无法慰平她心中的悲伤、痛苦、无奈与失望，就像此时的西风卷起层层落叶，呼啸而来，肆虐而去，永远没有尽头。

但是，她抬头，望向萧瑟的秋空，日子总归要过下去，她们还有什么更好的选择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