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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雁锦便依言起身向父亲告辞,哪知齐梦麟却依旧坐着不动弹,如同中了邪似的发了一会儿呆,最终鼓起勇气抬头道:“父亲,我不能娶浙直总督府的小姐。”
“你说什么?”齐总督像是没听清似的又问了一遍,好容易放松下来的精神,这时候又因为他突兀的拒绝而绷紧。
“父亲,我不能娶浙直总督府的小姐,因为……我已经另有喜欢的人了。”齐梦麟惶惶睁大双眼,望着父亲露出哀求的眼神,“儿子不孝,父亲您就原谅我吧。”
齐总督看着小儿子忽然跪在地上向自己求情,一副唯唯诺诺的脓包样,气得脸色铁青,横眉怒斥:“你不要颠三倒四的说话,你倒说说,你喜欢的是谁?”
“我……”齐梦麟忽然噤声,意识到此刻说出罗疏的名字会造成可怕的后果,于是只能拽着父亲的衣角,申明心志,“我喜欢的那个人虽是平民出身,却是世间最难得的女子。这辈子除了她,我不会再娶别人了。”
“好……好……你倒是把一辈子都赌上了,”齐总督听罢儿子大逆不道的话,气得浑身颤动,从牙缝里发出几声冷嘲,跟着猛起一脚就把齐梦麟踹倒在地,“你想死我就成全你!”
站在一旁的齐雁锦立刻冲上去护住弟弟,心疼地为他求情:“父亲息怒!”
“你别拦着!”此时齐总督雷霆震怒,谁的劝也不听,疾步冲到堂外唤来几名小厮,就要对齐梦麟用家法,“来人啊,今天就给我把这个小畜生的腿打断!我看他还怎么造反!”
齐雁锦眼见事态不好,立刻抽身退了出来,指使连棋和连书分头去搬救兵:“三爷要出事了,我拦不住,快去请夫人和老太太过来!”
此时人在多喜园中的罗疏浑然不知齐梦麟已落难,等到浑身是血的齐梦麟被小厮抬进来的时候,园中的婢女这才慌成一团。
一时多喜园里忙得人仰马翻,惊惶的哀泣声此起彼伏,不断有太医在屋子里进进出出。众人手忙脚乱之际,罗疏好不容易拉住连书打听,就见他脸色煞白,如丧考妣地冲她哭诉:“罗姑娘,你可知公子他为了你,差点被老爷打死!”
罗疏惊得浑身一震,颤声道:“我和他的事,他都对老爷说了?”
“嗯……不过公子没对老爷招出你来,你可千万别声张啊,”连书吸吸鼻子,红着眼叮嘱罗疏,“现在公子就剩下一口气,没法照顾你,你撞进老爷手里可就完了!”
罗疏脸色惨白地点点头,望着连书转身跑远的背影,一个人独自站在庭中一言不发,心如刀割——她到底还是害了他。眼前惨烈的一切让她忽然心生迷惘,对自己的坚持产生了深深的怀疑。
如果自己的坚持会为他带来这么深的伤害,那么坚持下去又有什么意义?
她可以头撞南墙心不悔,可是换他去撞就不行——因为她舍不得。
罗疏就这样躲在僻静之处,一直忍耐到傍晚,急救的太医终于开始陆续离去,可见人总算是救回来了。她正琢磨着如何能与齐梦麟见上一面,这时连书却忽然跑进园子里找到她,小声知会道:“公子他醒了,要见你。”
罗疏瞬间精神一振,迫不及待地催促:“我也要见他,求你快领我去。”
连书便在前方替罗疏引路,领着她悄声走进一间静室,此刻室内寂然无声,只有一个小婢女正坐在面目全非的齐梦麟身边,轻轻地帮他打扇。
连书从婢女手中拿过扇子,将她支开,临走前又把扇子交给罗疏,只留她单独与齐梦麟相处,好方便二人说悄悄话。
罗疏便在齐梦麟身边坐下,刚想替他打扇,一看见他的样子,眼泪却先涌了出来。齐梦麟此刻躺在竹床上,眯缝着两只肿眼泡,冲罗疏挤出一丝比哭还难看的笑,逞强地安慰她:“我没事……”
他的鼻梁骨已经被齐总督给打断了,脸中央乌青乌青的一大块,肿得老高,疼得只能张着嘴嘶嘶地喘气,却还不忘苦中作乐地自嘲:“这下你以后……可不能嫌我是娘娘腔了……”
罗疏忽然发出一声哽咽,双手捂住自己的泪眼,这一刻终于泣不成声。
齐梦麟静静地凝视着她,俊秀的一张脸因为破了相,倒显得一双眸子分外明亮。他的目光柔柔地落在罗疏颤动的肩头,一想到眼前这个总是机智冷静、不苟言笑的女子,竟然因为自己变成了一个哭哭啼啼的小女人,眼里就充满了骄傲。
可见严父的棍棒再粗,也别想把无聊的齐小衙内揍得有点出息。
“梦麟,算了吧,你别再这样了……”这时低着头的罗疏断断续续地对齐梦麟开口,绝望地抽噎着,“我不嫁了……”
“嗯?”这一刻齐梦麟怀疑自己的耳朵也被揍聋了,疑惑地问了一遍,“你说什么?”
“我说,我不嫁了。”罗疏咬着牙重复,逼自己硬起心肠,“今后随你是八抬大轿,还是明媒正娶,我都不嫁了。”
说罢她抬起头,泪眼朦胧地与齐梦麟对视,目光中透出无比的决绝。
于是齐梦麟不再说话,只默默注视着泪流满面的罗疏,看着她明明脆弱却假充倔强的傻模样,一颗心疼她疼得又软又烫。
“好,不嫁就不嫁吧。”沉默许久之后,齐梦麟终于再度开口,却说出了让罗疏无比错愕的一番话,“反正你一天不嫁,我也一天不娶,咱们俩就这么孤男寡女一辈子,也还是一对儿。”
儿女情长
他这么荒诞又无赖的说法,瞬间又把罗疏给气哭了,叫她忍不住伸手想捶他,偏又找不着一块好肉下手,只得嗔道:“冤家,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肯正经说话!”
“我嘴巴都被揍歪了,还怎么正经说话?”这时齐梦麟故意嘟起肿胀开裂的厚嘴唇,眯着眼冲罗疏撒娇,“你亲亲它,说不定管用。”
罗疏看着齐梦麟那一张鼻青脸肿、五颜六色,仿佛开了彩帛铺的脸,实在是哭笑不得,却还是伸出手温柔地替他拢了一下鬓发,弯腰低头吻了下去。
这一吻轻如涟漪,却余韵悠长,极尽旖旎柔情。齐梦麟偏又不干了,觉得自己此刻形象尽毁,简直糟蹋了如此难得的一个吻,不胜扭捏道:“娘子,为夫我现在不幸像个猪头,只能委屈你了。”
罗疏终于被他这副滑稽相逗得破涕为笑,笑过之后,两个人却又同时陷入沉默,在一片静默中深深地凝视着彼此。这时罗疏望着齐梦麟的双眼,很认真地开口:“梦麟,刚才我说的都是真的,我不能再这样看着你挨打了。”
“我说的也是真的,”齐梦麟吐出一口气,望着房梁幽幽道,“我不会娶浙直总督府的小姐,我不想害了别人一辈子。”
罗疏目光一动,瞬间明白了齐梦麟的心意,于是悄悄握住他的手,黯然道:“你要吃苦,有我陪着你。”
齐梦麟努力挤出一丝笑,刚想说话,这时房外却忽然响起连书略带惊惶的声音:“公子,锦二爷来看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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