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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位前辈就自称是芝加哥经济学派的。
但他没必要跟她解释那么多,谭啸龙想,她一听这些洋词儿眼睛就发亮,还对他肃然起敬了。回想起在澳门时,她自己跑了看了好些个教堂,却临时找借口没去妈祖阁拜拜。她真是崇洋媚外得很啊。
谭啸龙惊觉自己又被她绕进去了,从拥抱一路绕到芝加哥了。这事没完。他在手指上绕着车钥匙,说:“走吧,你还在这儿坐着等什么?”
“小越,让你久等了,”段楠拿着一沓书从谭啸龙坐着的沙发背后朝楼越走过来。
谭啸龙起身转头看去,一把将段楠手里的书拦截了下来。他舔了下食指头,翻开封面和扉页,一顿一顿地念起来:“书卷多情、似故人。小越惠存,敬请斧正。木南。”
“这什么意思啊?”谭啸龙皱起眉头看向段楠:“我书读得少,就看懂了一个‘多情’,咳!有意思,有意思。”
“我介绍一下。这位是我的大学学长,我的老朋友,段楠。”楼越转向谭啸龙:“这位是……”谭啸龙那有些发红的眼睛朝她扫了过来。“——是我男朋友,谭啸龙。”
谭啸龙笑容可掬地看向段楠。
“啊,幸会幸会,”段楠反应很快,对谭啸龙伸出手来。
楼越卸了重负一样,往沙发上一靠,看着这两个从里到外差异巨大的两个男人蜻蜓点水地握了下手。
谭啸龙把书往茶几上一掷,来到楼越身旁坐下,像宣示主权一般搂住她的肩膀。他一只手掌紧扣在她的肩头,另一只手掌还在轻轻颠着车钥匙。
“我跟小越认识很多年了,”段楠的眼睛在谭啸龙和楼越两个人身上来回地打转。“你们是什么时候开始的?我感到很意外啊,你们——小越还没跟我提起过。”说完,他的眼光停留在楼越脸上,满脸都写着疑惑和失望。
“你说吧。”谭啸龙转头对楼越说。
楼越清清嗓子对两个男人说,他们在一起的时机,当然是她发现占彪那事儿之后。占彪知道后虽然很难接受,但他也只能接受——他自个儿早已经跟别人过到一块儿了。
说完,楼越对段楠耸耸肩,好像这事情就是这么简单。
段楠扶着沙发的靠背往前倾了倾。他完全没看出来。他的判断力大大地出了问题。原来她的光彩照人,是病急乱投医、饮鸩止渴后的回光返照。她需要的是一场心理危机干预会诊,而不是这样的一个男人。她在最脆弱的时候,被这个透着痞气和粗俗的男人——段楠看着谭啸龙手里转悠的车钥匙——一个开保时捷的土豪给骗到手了。
看着段楠故作镇定却痛心的模样,谭啸龙开心地搂紧了楼越,看着她,说给段楠听:“上回我见到占彪,他还祝福我们了,他让我一定要好好对你,不能伤害你。我说,你放心……”
楼越眼里露出一丝警告,微微地摇头,用眼神对谭啸龙说:你够了。
谭啸龙也没有更多话想要说了。他一拍沙发,起身说:“那我们先回去了,不早了,都早点回去睡觉吧。”
谭啸龙从茶几上一本一本地拿起段楠的赠书,拿近了看了一眼。书上的作者小像显得年轻而帅气,旁边的头衔介绍几乎铺满整页。这个段楠在海外进修过几年,在海外两所大学担任客座教授。
不妙。她恐怕就喜欢这种喝过洋墨水的。
谭啸龙歪着头,对段楠又上下打量了两眼。
楼越对段楠说:“谢谢你的书,老段,我回去抓紧时间拜读一下。”
“好的,那两位再会。我还有几书本要去送给其他朋友呢。”段楠顿了顿说:“对了,小越你要是有空帮我写篇书评,怎么样?如果不太忙的话。我的编辑正催我呢!”
谭啸龙眯起眼睛。眼前这个姓段的正在他面前炫耀自己作为文化人那点可悲的权力和地位。谭啸龙把楼越搂得更紧了,弄得她几乎要站立不稳栽到他的怀里。
“好的老段,行……”楼越稳住脚步,有些尴尬地对段楠答道。
谭啸龙慢慢挥着手,直到段楠的身影消失。
楼越马上对谭啸龙说:“你怎么回事?”
“我怎么回事?我就是想来看看你。这个姓段的,你们真的没有——我是说,以前……”
“有没有什么,有没有睡过?是吗?你要问的是这个吗?”楼越火大了,音量也一下提高了:“我都说了是普通朋友,你不信。凭什么问我?以前睡没睡过你也要管?你睡过谁要不要跟我交代一下?”
谭啸龙一时语塞。
楼越不依不饶地继续说:“就算睡过又怎么样,你也要杀了他吗?”
什么叫“也”要杀了他?谭啸龙愣了一下。
楼越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马上说:“反正没睡过!也不打算睡。满意了吗?”
他不满意。她就不该跟别人抱来抱去。他这是赶巧碰上了,要没碰上,这个段楠说不定还要摸摸小手,搂搂腰,凑在她颈项周围,说说没有分寸的话。她也不打算拒绝这种亲密行为吗?谭啸龙感觉到那种痛心的滋味又回来了一点。但他没有办法教她怎样。也许他一开口,她就会跳着脚,把他说得无言以对,然后转身离开他。
“你开车过来路上要多久?”楼越忽然问谭啸龙。
“两个小时出头吧。”
“你还没吃晚饭吧?走。我带你去吃。”楼越把谭啸龙的胳膊一搂,又从他手里拖下那几本书,拿到前台让人代为保管。
大学生情侣们一对一对地占领了所有的卡座,楼越和谭啸龙坐在门口的圆桌边,等着上餐。两个人没有说话,都陷入了各自的思绪里。楼越摸上谭啸龙的一只手,漫无目的地揉搓着他的手指,一根接一根地。他的心稍微安定了一些,回到了该在的地方。她又抚摸起他袖口里半掩着的手串。于是他解开了袖口,让她畅通无阻地抚摸,她隔着串珠一点点摸着他的手腕内侧。她这样的摸法,让他感觉亲密得超过拥抱,超过睡觉。真是要人命。
楼越忽然笑了起来,说:“这下又让一个人大吃一惊。我心里都过意不去了。你来的太突然,跑到我们跟前,像什么样,就跟特意来查岗一样!”
“我幸亏来了。”谭啸龙看着她说。有那么一瞬间,他的心都焦黑成废墟了。她根本不知道。
楼越抓住了他的手,有些娇媚地看着他,手指在他手心里画着圈,开始钻进他的每根指缝深处,和他的手十指交扣。谭啸龙抓紧了她的手。在周遭的许多学生情侣中,他们显得非常成熟,似乎在用一种成熟的方式相爱。只有他们自己清楚,他们心里的不安和不确定比年轻人更多。
回到房间,谭啸龙闷闷地靠到沙发上,看起了静音的电视。
楼越在沙发的另一端,轻声细语地默背第二天发言稿的开场白和要点。她换上了黑框眼镜,这让谭啸龙感觉有些陌生。他不停地换着台,电视机的光在房间里一闪一闪的。他心里真正的问题还没有得到解答,因为他没有办法问。他想问的是:她能不能答应他,不和别的男人拥抱,摸手,接吻,或是睡觉?他需要听她说。虽然他没有足够的条件去交换这个承诺,但是他十分想听她说:她是他一个人的。
楼越烦躁地把一堆文件材料都摞在一起,彻底放弃温习。他用余光瞥见她朝自己身边靠了过来,显然,她对那个拥抱还是自知理亏的,总想主动对他示好。不然她在他吃饭时不会一直摸着他的手。
但他现在不是很需要这些。他想听她说,她只和他睡觉。她只要他一个人。
她靠在了他身上,接着又顺势躺在他的腿上。“我不看书了,你把声音放出来吧。”她仰着脸看着他。谭啸龙举起遥控器对电视机一按,晚间新闻联播正气昂扬的声音传来。他根本没有心思看。他可以从新海追到广州,也可以开着车等她下班,换着一家家餐厅吃饭,送她更多好看的东西。但是他没有能耐要求她只属于他一人。但假如她不属于他一人,总有一天她会转身离开,对别人柔情似火,和别人十指紧扣。
那时候,他会比占彪,比段楠更绝望。他会在噩梦的间歇期纵情享乐,继续扮演一个大家都熟悉的那个谭啸龙。现在他身上的这个谭啸龙,就又回到黑暗世界里,再也没有美梦可做。他唯一的机会就是她。过去没有,未来也不可能再有。
楼越在他腿上翻来覆去,然后翻身趴过来,轻轻拉开了他的拉链。在她的一阵小心翼翼的摸索后,谭啸龙闭上了眼睛。看来她真的想哄他,这让他感到一丝安慰。他摸着她的后脑勺,对她的努力表示感激。
他被很多女人这样伺候过。她的技术是最生疏的。可以说没有技术可言,但技术不是问题。仅仅是被她的舌头紧紧包裹着,热烈的,温柔的,也是有力的,这比一套久经市场考验的流程更让他有被接纳的感觉。他得时不时提醒自己习惯一个事实,那就是:她是喜欢他的,可能很喜欢。她是半心半意地说过“爱”这个字,但是那也可能不代表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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