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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说洛青松正要落座,低头看见旁边坐着一人。这人不是别人,却是宫里的夏公公。洛青松在宫里见过他几次,知道他在宫里很有些势力。于是,洛青松站起来打招呼说:“哎呀,这不是夏公公吗?您老人家怎么到这山乡僻野来了?”
夏公公正在闷头吃面,听声音抬头,见是洛青松,也站起来笑着说:“是洛参将啊?真是巧,你在这里做什么?”
这句话正是洛青松想知道的,他明白太监不奉旨不敢随意出宫,夏公公到这里一定有目的。他想打探一下夏公公的来意,问道:“公公何妨这里来一坐?我们喝点酒,慢慢聊。”
哪知道夏公公却起身快步要走,嘴里说道:“不好意思,我还有事急着赶路,恕不奉陪。洛参将只管好好用饭,等我们回京师再好好叙叙。”
洛青松见此,只好就此罢休,自言自语道:“夏公公来这地方做什么?”
公子想到之前暗香说过,沈飞鱼在宫里和一个太监碰面,这太监莫非就是夏公公?经过冯广才的事情,公子就知道夏公公不是好人,难道他竟敢策划谋乱不成?
想到这里,少不得公子把自己的顾虑说一遍给洛青松。她怀疑夏公公就是无生老母在宫里的内应。红翠说教内有玉女侍者,也有大护法,或者夏公公就是教内的大护法。公子有心要灭掉无生老母教,此时需先从大护法开始。杀了内应,至少谋乱的事情可以耽搁一下,然后再慢慢想办法。
她对洛青松说,现在趁夏公公还未走远,先解决他再说。听公子说得诚恳迫切,洛青松却一点也不忙。店家先上来一碟花生米,一碟木耳松花蛋。洛青松倒了两杯酒,一杯给公子,一杯给自己,慢慢地举杯说道:“忙什么,我们先喝杯酒。”
公子没心情喝酒,急道:“这会儿喝什么酒,再喝酒他可就到清河了。那时我们要解决他可不容易。”
见她着急,洛青松反倒越开心,笑道:“你求我啊,你求我解决他。像我这么一个掌门,杀死一个太监易如反掌。可我这艾兄弟就不行了,手无缚鸡之力嘛。”
公子以为他又要让自己开口叫什么哥哥,脸先红了一片。
洛青松说道:“你喝了这杯酒再说。”
此时公子只得饮下那杯酒。放下酒杯的时候,洛青松还特意检查一下酒盅,让公子张开嘴,看嘴里有没有残酒,避免她使诈一会儿吐掉。等确定酒确实被她喝进去的时候,洛青松才说道:“你说夏公公是教内的大护法?”
公子点头说道:“九成的把握,否则他去清河做什么?”
洛青松夹了一片木耳塞到公子嘴里,公子不好推脱,只好吃了。洛青松自己又夹了一粒花生米,慢慢嚼着说道:“杀了一个夏公公,还会有若干个夏公公出来?有夏公公在,我们还可以明确谁是内应,如果再换作别人,我们哪儿再找这一个去?”
公子明白了,他的意思是既然如此,索性就由着他走,到时候只要跟着夏公公就行。公子有些懊恼,心道,你说得固然不错,可是为什么要调侃我呢?又是喝酒又是求的,最后却不了了之。
想着想着,公子有些生闷气,只管呆坐着不说话。洛青松笑道:“兄弟你怎么了?你怎么和一个姑娘似的,动不动就生闷气啊。”
公子只是不说话。洛青松又倒了一杯酒给她,她却再也不喝了。洛青松也没有勉强,自己喝了那一杯,问道:“有一件事我一直不明白,你倒是给我说说,这件事和你有什么关系,你管他干嘛?无生老母教什么的,和你屁点干系都没有,你咸吃萝卜淡操心做什么?”
公子心道,此时不说明自己的身份却难明白。于是,她告诉洛青松自己是八王的遗腹子,这么多年一直住在江宁,年前才搬到京师来住。她虽说是没落的王族,可是毕竟是皇族的一脉,她不想看着邪教毁掉这大好的江山,让黎民再受乱世之苦。她轻描淡写自己的身份,只说自己是遗腹子,却没说明自己是女儿身。
一般人听到或者都该瞠目结舌了,这洛青松倒也很淡定。自斟了一杯酒一饮而尽,轻声说道:“这点我早看出来了,一般人也没有兄弟这气派。不过我一直不明白,你为什么要装作是镖局的人?”
公子说道:“我和镖局的人算是朋友,正好我要来京师谋生,他让我捎点东西过来。不过是举手之劳,给人方便自己方便,何乐而不为呢?”
洛青松叹口气说道:“你说得轻巧,我可没有你这样的济世济人胸怀,免老百姓流离之苦,说得很是豪气呢。兄弟我只知道吃好喝好就好,其他的一概不管。”
公子见他神色黯然,劝道:“人各有志,这个却不能勉强。”
洛青松点点头,一连又喝了两杯,说道:“想必你知道我父亲是谁吧?”
公子点点头。洛青松的家世她很清楚,当年他爹洛家声在年羹尧帐下做事。雍正皇上可没少靠他们排除异己,那声名赫赫的血滴子正是他们所做。据说当时京师官员闻血滴子色变,达到夜不敢寐的程度,生怕自己一觉醒来,脑袋没了。传言雍正元旦,雍正早朝问众大臣昨夜过节,大家作何消遣。有人说饮酒,有人说围棋,也有人说闲着无事,只有一个侍郎,面露难色,不好回答。等别人一个个都答完了,他自己才老老实实回答说,不好意思,微臣知罪,昨夜和妻妾们玩了一会儿牌。雍正笑道,玩牌有违禁例,不过昨日乃是元旦,你又只与家中人消遣,不得为罪。朕念你秉性诚实,特赏你一物,你持回去,和妻妾一起看罢。说毕,掷下小纸包一个。侍郎拿在手中,谢恩而退。回到家中,遵着上谕,取出御赐的物件,叫妻妾同看。大家一瞧,个个吓得咋舌,将昨日的纸牌,拿出来细细检视一番,恰恰少这一张。
想当年,雍正当皇上,全靠了这帮人,带头的领就是年羹尧。他手下统领着众多英雄好汉,专门做这侦伺杀头的勾当。这血滴子,外面用革做囊,里面却藏着好几把小刀,遇见仇人,把革囊罩他头上,用机一拔,头便断入囊中,再用化骨水一弹,立成血水,因此叫做血滴子。
公子心道,如果不是你父亲做了那杀人不见头的东西,怎会有那多人死在雍正手下?想我父亲英明能干,为人又谦而有礼,众皇子多亲近与他,手下有众多英雄豪客、文人能士,也不免中他之怀。可是这么一个王爷,说圈禁就圈禁,临死还得了那样一个名儿。公子想起这些,心中悲痛难忍,刚对他的一点好感又消失得无影无踪。
她闷声道:“知道又如何?”
这么一神思的功夫,洛青松竟然又喝了几杯酒下肚。他酒意微醺,坦言道:“外人只知道我父亲是病死的,你可知道我父亲死于血滴子罩下?”
这一点公子真没有想到,她失声问:“真的如此?”
洛青松点头道:“不要用那种同情的眼神看我,好像我很可怜似的。我讨厌别人可怜我,我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更凶悍,让他们都怕我,而我做到了。”
公子见他略有酒意,开解道:“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八九,有几个能尽如人意呢?”
洛青松道:“我的母亲是被父亲抓来的,在偌大的洛家不过是一个姨娘。我爹膝下只有我一子,所以我才继承了家业,否则我的身世还不如一条流浪狗。”说着,他竟然笑起来,仿佛在说别人的笑话。
公子脸色肃容,怕他醉酒误事,于是劝道:“差不多吃饱了,我们上路吧,赶着天黑能赶回京师。”
洛青松手里端着酒杯,佯醉道:“走什么走,还没喝够呢。来来来,兄弟你再喝一杯。”说着,举杯就要往公子嘴里塞。公子怕他乱来,只好抿嘴喝了一杯。于此,洛青松似乎还不想放过她,又倒了一杯说道:“我们再碰一杯。”
公子磨不过他,只好又喝了一杯。三杯酒下肚,洛青松倒不让她喝了,可她也真不能喝了。她只感觉天旋地转,头重脚轻,晕乎乎地,她听到洛青松说道:“我们上路吧。”
她感觉自己被洛青松搀扶着上马,之后的事情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等她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天上繁星闪烁,地上虫鸣啾啾。她感觉自己好像被什么捆了似的,几乎要透不过气来。她垂一看,见洛青松躺在身侧,一条胳臂正搂着自己。旁边两匹马正耳鬓厮磨地吃地上的草。公子大惊,他们只是在哪儿呢?
洛青松缓缓睁开眼睛,看见公子的脸就在面前,眨巴了一下眼睛,看着她,不相信似的用手摸道:“真的是你吧?”
公子打开他的手,甩开他的另一条胳膊,站起来理理凌乱的衣服嗔道:“我们这是怎么了?”
洛青松呵呵笑说:“我想我们都喝醉了,然后一起躺在地上睡了一觉。”
公子怒道:“以后这样的事不要再做了。”
洛青松嬉皮笑脸地说道:“为什么啊?我倒觉得挺好的,有兄弟你在身边,睡得很舒服呢。干脆以后你就当我的抱枕吧,没事就让我抱着,什么不寐症都能治了。”
公子看前面似乎就是京师大门,爬上自己的马,径直一溜烟走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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