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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数愧疚自责铺天盖地向她涌来。宋轻轻想,一无是处的累赘。是她吧。
如果有天他倒下了,她却连做个菜都恐惧成这样。
她开始害怕对上他的眼睛,她觉得里面有个破碎的内胆瓶,每一片里都有个小如蝼蚁的她。
夜晚她抱紧自己,埋头,又被他的手臂环住,他的气息落在脖后,温热的,濡湿的,清香的,扯着她的身体坠落,从云层里跌落。
呐喊,再粉身碎骨。
喂!谁能告诉我,同样的一件事而已,为什么……为什么到我手里就做不好呢?!眼看它腐烂,眼看它消失殆尽。
她的泪被枕头吞了,又被它反敷上她的脸颊,她的脸颊和身体一样,正阴雨绵绵,潮湿生苔。
也许……
就因为我是个傻子。所以一辈子只能蜷缩、畏惧、无知。就这样……认命了。
这个一月是新一年艰难的开头,他的左手还没恢复,房租已经到期,付完房租,又是水电费,家中油米也需要添置,他和她,已经很久没买新衣了。
没了摩托车,仅凭双腿的效率送外卖是很低的,现在一天顶多赚三十块,除去每日必须的开销,他还想存点钱以备不时之需。月底宋轻轻翻过他的钱包,数了数,九十二块五,是全部的积蓄。
她说,要不要把相机卖了?
他不肯。
到后面桌上已经没肉,只是些瓢儿菜、白菜和血皮菜交替出现,她明白这些变化因何而起,更是难以下咽,筷子扒拉了两口,就吃不下去了。
林凉见她不想吃,看了看简陋清淡的菜肴,慢慢低了眸子。
第二天,他笑着让她穿好衣服,为她别好发卡,说是一个朋友要请他们吃饭。
少女坐在这家火锅店已将近半小时了,她抿了嘴看着手表,放下后又撑着下巴看向门口。
约莫再过了十分钟,那人终于来了。
少女笑脸盈盈地看着来人,可这笑容还未尽到完美便僵滞了。她看着他身旁也望着她的女孩,轻轻地皱眉了。
林凉拉着宋轻轻坐在少女的对面,向她轻声点头着:“莫月。”
莫月深吸一口气,笑着看向宋轻轻,抬着下巴:“这位是?”
“我女朋友,宋轻轻。”说着话,他为宋轻轻拆开了碗筷,用卫生纸擦净桌面,倒了杯茶水。
莫月看着他的一番动作,内心如绞,紧紧捏住了筷子,面上如笑:“难怪这次你能这么爽快地答应我的邀请呢。”
撞见林凉送外卖算是个意外。林家一直没有透露他离家出走的消息,只是说他在国外,所以莫月接过他手里的外卖时,内心是惊愕的。后来她一直点他固定的几家商铺单子,指定让他来送。
一次次的接触后,她终于确认——
林凉离家出走了,而且,过得很不好。
所以一次次请他吃饭,一次次地被拒,直到这次……
她笑了笑,算是明白他的意图了。一是带女友来再次表明自己的态度,二嘛……她看了看林凉身上原是应送去洗衣店干洗但却已经发皱的外衣,他穷。
钩选了菜品,选了锅底,这个人均三百的海鲜火锅店正人满为患。
“林凉,还记得我们以前谈论过分形与混沌的同步现象吗?”
“嗯。”
“当时我一直觉得‘麦克林托克效应’也属于其一,是你告诉我只是因统计学的错觉而导致的。我跟我朋友说了,她也不信,说你就算什么都知道,但这个那是我们女生才能得出的,结果原来真的被证伪了。”
他没有表情地应:“嗯。”
他变了。莫月轻轻放下了筷子,以前温若如玉的少年现在冷冰冰的模样让她觉得有些难以适从。她看了看对这些言论显得茫然疑惑的宋轻轻,再看了看低着头不作言语的林凉。
她缓缓地跷起了二郎腿。
“林凉,我好像找不到我的钱包了,一会儿付钱的时候该怎么办啊……”她皱着眉,语气幽幽的。
他僵了下身子,抬眸,第一次正视她。
莫月瞧着这心心念念的面容终于抬起,也缓缓拿起了筷子,低着眸子:“林凉,不如你再跟我讲讲电子双缝实验的事吧,观测能影响它的波函数坍缩吗?”笑容渐起。
林凉停住筷子,擦了擦唇,侧眼瞟过正吃着牛肉的宋轻轻,垂眸后再轻轻抬起,声音清冽:“在双缝旁摆个摄影机的说法都是思想实验,并没有做出来。改变实验结果的是‘测量’而非观测,观测加入了人的意识会造成误会,目前还没有定论,微观粒子的不确定性是内禀的……”
“也就是测量会干扰结果,这两种说法都可证明等价对吧。”莫月颔首笑着。
他们在说什么?
宋轻轻像是蚂蚁进入象群般迷濛无措,她不懂也插不进去话,只眼看着他们高谈阔论,字句晦涩,自己只如边缘物、局外人。
她埋着头,只想吃东西,她觉得现在只有吃的才能忽略掉心里的那点小难受。
吃着吃着,她突然抬头看着眼前留着长发,青春洋溢,正和林凉说得开心的少女。
她想起来了,这个女孩。
碰过林凉哥哥面颊的女孩……是她。
突然好像有无数小针密密麻麻地扎在心脏,泛起如水面涟漪的圆圈,一层一层地扩张,扇形般侵略她的躯体,她不知道这是什么滋味,反正心酸酸的。
她收回眼神,又吃上了,可是吃什么都味如嚼蜡,只是一股脑地夹进碗里,再没一丝味觉地嚼下。
他们聊天,她沉默地吃着,莫月的话题她是永远参与不了的,只听着林凉说着话,她咯咯地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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