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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无声（第2页）

苏白山想起当年的事情，那个少年骨瘦如柴，全身没有几块肉，眼中空洞，甚是无神，听见有人落水半点不见犹豫就跳入水中，那场面在苏白山看来不是为救人，倒是像求死。之后经过多方询问，才知道何家的何老医师在外出巡游诊病时带回来一个瘦弱少年，说是饥荒导致家人失联。何老医师医者仁心，看不得这种可怜孩子，便把他带回镇里悉心照顾，还传导他家族医术。

就这样两个少年因为一场意外结识，在外人看来，一个身份尊贵的富家子弟和一个出身卑微的穷苦孤儿互为知己，实在令人匪夷所思。但在何家和苏家看来，不过是少年心性使然罢了。

或许看出苏白山的心思，宁非呵呵笑道：“陪你仗剑走天涯或者遨游飞天际是做不到了，但是若你有朝一日回到这小镇，我会温一壶浊酒，听听你的江湖奇遇的。”

苏白山听到后哈哈笑出声，这还八字还没一撇的事说得好像已经板上钉钉了：“这事后面再说，那老道士究竟是不是仙人，又收不收我为徒还两说呢。我待会回家看看，你后面要去哪儿？”

宁非想了想：“现在何老医师没在家，医馆还关着门呢，我也打算回家看看书，何先生罚我要把这两天的课业补上。”

苏白山也不强求，道一声告辞，与几个护卫消失在人海之中。

天色虽早，但无事的宁非也只能回家去。

走到熟悉的小巷内，家宅门口青墙绿瓦，古色古香，是一处很有故事的老宅了。

宁非屹立在门前，蓦然现大门并未闭合，他清楚的记得自己出门时已锁好了大门。心知不妙，正要退出小巷，不料才走没两步便被人堵住了。

两个布衣家仆，宁非不知道他们姓名，却是见过，今早刚见过，他们那时被打趴在地。

他们再次有了威风，一脸坏笑走向宁非，两人各架住宁非的一只胳膊往宅子里去，早上没看出，这两人却极有力气，宁非怎么都挣扎不开。而其中一个家仆边走边讥笑：“怎么？到家了都不进门看看？”

他们一脚踹开大门，把宁非丢在院中，被摔了个狗啃泥的少年抬起头，看见坐在树下一脸冷笑的李彭安，以及站立一旁的温龙温虎与一众护卫。

宁非慢慢爬起身来，环顾一圈院子，被砸得稀碎的锅碗瓢盆，踩得断腰的白菜育苗，翻得东倒西歪的柜子床褥。早上还好好的院子，虽小却给他足够的温馨，回来时却已是翻天覆地。

李彭安今早被人搅事也就算了，还被打了一顿，十几个人在那小姑娘面前连一招都接不住，让折了面子又赔兵的纨绔少爷火气更甚，他打不过那姑娘，又找不到苏白山，但是他认得苏白山旁边的那小子！

李彭安越想越气，跑过去就是一脚踹在宁非面上，力气使得极大，少年被踹翻，鼻血直流。

温龙温虎过来拉住李彭安，这两人被年纪低于自己的少女一剑砍倒，却没有丢掉性命，只是受了点皮外伤，但面子却架不住。拉住李彭安不是为了让少爷息怒，而是怕惹到何善，“少爷，你悠着点，别打他脸皮，很容易看出来，到时候那何善会来找麻烦的。”

“闭嘴！没用的废物，吃我的用我的，连个小娘皮都打不过，要你们何用？！”

虽说如此，他也是听劝，那何善在衙门有点声望，虽他李彭安不惧何善，但要是真找上门来烦也被烦死。他没再往脸上动手，一个劲的往宁非腹部狠踢，“小泥腿子，你刚刚不是在旁边看得很高兴？”

宁非没能理会他的嘲讽，又是一脚，腹部绞痛，胃汁翻滚，倒出口中，鲜血与呕吐物混杂一起弄脏了少年的衣裳。

李彭安打累了，让手下上去接着打，避开能看见的地方下手。一阵拳打脚踢后，穷苦少年衣衫褴褛，披头散，浑身淤青。

宁非遭遇这种事也不是第一次了，以前才来到这个小镇，同龄的孩子见到一个呆头呆脑又沉默寡言的黑木炭，自然是不会放过。孩童心性，你难以言说是故意还是无意，总之，从小就被打着长大的少年有一套躲避疼痛的办法，但孩童的力气哪能跟看家护院的打手相比较？

他们出手狠辣又有分寸，避开要害又专挑痛处，是要把早上的怒火全都泄在一个不相关的少年身上。

时间差不多了，李彭安踱着步走过来，蹲下身揪起少年的头，拍了拍那沾满灰尘和血水的脸，恶狠狠地说道：“要怪就怪苏白山吧，你这个贱骨头，跟苏白山走得这么近干嘛？没爹没娘的杂种，难怪会被抛弃，沦为孤儿，就该一辈子孤儿！”

说罢，不再理会宁非，带着手下大摇大摆地离开这个破旧院子。

挨过打，受过骂，少年都没有还手，就像他曾经经历过的一样，咬咬牙忍着，活着，事情总会过去的。

毕竟人生且长。

然而富家公子临走前最后一句话，让少年抬起了头，尚还是稚嫩的脸庞满是污垢，一双黑眸宛如院中深井，平静而深邃。

巷子外，小贩的吆喝声，人群的行走交谈声，遥遥传来，喧闹嘈杂。

破败的小院里，散落的家什，伏地的少年，寂静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