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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翻白眼儿的样子实在不好看,但是看在他这么维护去病的份儿上,我还是愿意哄哄他的,遂道:“妾替去病谢过陛下,那孩子不太懂事,咱们先晾他两天,等气消了,我再让他来给陛下磕头认错。”
“别”刘彻连连摆手:“他要是肯认错的话早就认了,他不肯认错,你就是让他跪破膝盖都没用,你还是别让他来了,朕还想再多活几年。”
“行,听你的,不让他来”,我举起水杯,笑道:“那妾以茶代酒,祝陛下如月之恒,如日之升,如南山之寿,如松柏之茂,陛下别生气了,好不好?”
刘彻无奈,举杯和我碰了一下,说道:“拿你没办法!”
喝完水,我又道:“出来这好几个月,未央宫里也不知道怎么样了,田姬派人来说,沈姬生了个女儿,孩子都满月了,咱们连面儿都没露,这不合适,妾想着过两日也回去看看她们母女,你看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回去?”
刘彻伸了一个懒腰,继续贯彻他能躺着就不坐着的原则,说道:“你先回吧,朕还想在这再住几日。”
我知道他是放不下他的那些神仙,那个上郡的胡巫说让刘彻来此处和巫神会面,可是一个多月过去了,刘彻连个鬼影都没见到,他自然不肯就此罢休了。
三日后,我便启程回了未央宫,而刘彻则是到年关才回的,据说,他后来见到了那个所谓的巫神,来无影去无踪的,每次来的时候都会起风,说话的声音和人一样,还能附在巫者身上写字,刘彻称之为“画法”。我没见过,也判断不出来真假,但刘彻高兴就好,只要他别再胡乱吃那些丹药,他爱干什么就干什么,我管不了,也懒得管。
过完新年,刘彻又马不停蹄开始忙碌着,前些年在财政币制上的一些改革,这两年也陆续出现了问题,刘彻之前颁布的缗钱令,向商贾的财产进行征税,遭到大批富豪商贾的抵制,将其私产藏匿不报,企图逃避向朝廷缴纳赋税等;而在钱币上,不管刘彻怎么调整铸钱的政策,偷铸盗铸的行为仍然屡见不鲜,吏民中被牵扯进偷铸盗铸坐法而死者,数以万计。刘彻想方设法的要去弥补这些漏洞。
元狩六年的冬天,是一个无比温暖的冬天,一直到冬至,连一场像模像样的雪都没下过,更不用说结冰了。
我立在窗前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这样暖和的冬日实在少见,不禁又要为来年的收成默默祈祷了。
正在我感慨之际,义妁却突然进了殿来,在我面前跪下道:“中宫,臣求求中宫救救臣的弟弟。”
义妁有一个弟弟名叫义纵,因为义妁的缘故,被刘彻拔擢,深得刘彻信任,现在是朝廷的右内史,掌治京师。
一向稳重的义妁甚少有这样惊惶失措的时候,我忙上前扶她起身,问道:“起来说话,发生什么事了?”
义妁哭着道:“臣弟义纵行事鲁莽,不懂规矩,私自逮捕了使者杨可的部署,惹怒陛下,现已下狱,判了弃市。”
为打击富豪商贾对其资产藏匿不报的行为,刘彻刚颁布了一道告缗令,鼓励相互检举告发商贾藏匿不报的行为。而杨可则是主持开展告缗令的使者。
“义纵虽然鲁莽,可他这么做,也是为了防止杨可此举扰乱民心,并未酿成大错,其忠君之心,日月可鉴,求皇后看在臣尽心侍奉的份儿上,救救他吧!”义妁说着,又要下跪。
“国医快快请起”,我忙扶着她道:“朝政之事我向来不过问,我也不知能不能帮的上忙,但国医有此请求,右内史所为之事又情有可原,我愿尽力一试,能不能成还全看陛下。”
“谢中宫”义妁抓着我的手道:“只要中宫能帮忙说句话,不管能不能成,臣都感激不尽。”
她能理解便好,刘彻一向乾刚独断,我未必能帮得了她,但无论如何我都要尽力一试,她服侍了我二十多年,我理应为她做些什么。
带了些吃食,冒雨直奔宣室殿去,恰逢刘彻刚接见完朝臣得空,让齐心通禀后,很快便得了召见。
“你怎么来了?”刘彻捧着一卷书简问道。
“妾做了些吃食给陛下送来!”我端了吃的过去,见他几案上乱糟糟的,忙用眼神示意。
他也没犹豫,将案上的书卷往旁边一推,腾出了一小块空地来,笑道:“你每次送吃的都能送得很及时。”
我笑了笑,在一旁坐下,看着他吃。
一碗银耳羹就着几块汤饼,他吃得津津有味,又暗自打量了我一眼,说道:“有事找我?”
我点头道:“你先吃吧,吃完再说。”
刘彻咬了一口汤饼道:“还是边吃边说吧,我召了张汤议事,一会儿就该来了。”
我犹豫了一会儿,说道:“我是替义妁来的,听说她弟弟犯了死罪,她来找我,想让我帮她弟弟求个情。”
他没有诧异,只是低下头去喝了口银耳汤,并未说话。
我稍有停顿,又解释道:“我知道我不应该干预政事,但是义妁从服侍母后开始到现在,快三十年了,一直都忠心耿耿,尽心尽力,能不能看在她的份儿上,给她弟弟留条活路?”
吃了半天,他终于有了反应,说道:“别的事朕都能答应你,但这事儿不行!”
“为什么不行啊?”我不解道:“他不就是抓了两个人么,也没酿成什么大错,一定非得赐死吗?”
“朕跟你说说为什么!”他一边吃,一边从那堆竹简中翻出一卷出来递给我。
我大致看了一眼,是杨可弹劾义纵的奏章。
刘彻说道:“这上面说的很清楚,杨可是朕派去的特使,义纵招呼都不打随随便便就给绑了,目无君主,是为不忠,此乃其罪一;其二,朕好不容易想出办法来惩治那些奸商,杨可什么事儿都还没干呢,他就带头阻拦朕的决策,朕要是不处置了他,以后人人都效仿,你让朕的威严何在?让杨可以后还怎么做事?”
我合上竹简道:“义纵纵然有错,可他此举也是为了防止杨可鲁莽行事,扰乱民众,也是一心为民,何来不忠之说呀?”
“他为的都是那些刁民!”刘彻面色微愠:“那些奸商把钱揣自己腰包里不拿出来,还敢跟朕玩儿心眼,朕就是要实施告缗令,怎么着?他们还敢造反不成?用得着他义纵在哪儿假仁假义,充好汉吗?”
“可他总归是一片好心呀!”我有些无奈,又软语道:“好,这事算是他错了,可陛下能不能看在他和义妁以前的功劳上,开开恩,留他一条生路?”
“在朕这里,一向功是功、过是过,他们以前立功的时候,朕没亏待过他们,现在犯了错,该怎么罚就得怎么罚,不然,谁都来以功抵过,这大汉律例不是白定了!”
我知道他是不肯放人了,想了半天,最后又道:“那这样行不行,现在不是可以以钱恕死么,那就让他用钱恕吧。”
刘彻不悦道:“怎么着,你还想用朕的钱替他恕死不成?”
“我就是希望你能放义纵一条生路,怎么就那么难呢?”我也有些急了,语气并不算好。
“是你在为难朕!”刘彻怒道。
看他气势汹汹的模样,我心下明白多说无益,深吸了一口气,调整了心绪,起身朝他跪下,磕了一个头:“妾愚昧,不该干预朝政,让陛下为难了,请陛下降罪。”
“子夫”,刘彻扶我起身道:“朕知道,义妁服侍你多年,她跟你开了这个口,你不得不来求朕,若是其他什么,朕还能睁只眼闭只眼,可这告缗令朕是非要推行不可的,义纵正好撞在这刀口上了,若不杀一儆百,以儆效尤,杨可哪儿朕没办法交代,那告缗令想要推行下去就更难了!”
“妾明白了,回去妾会告诉义妁,法不容情,义纵触犯律例,理应伏诛!”说罢,我行了一礼,端起案上的餐具退了出去。
虽说这是意料之中的结果,可还是会为刘彻的冷酷而感到心寒,或许我应该一口回绝了义妁才对,本来就不应该来找他。我明明知道,身为帝王的他会有自己的决断,不会让私人感情凌驾于王权之上,却偏偏还要抱一丝希望,不撞南墙不肯回头,刘彻没有错,是我太自不量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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