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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爵总觉得徒弟像是憋了口气,他从未见过他将左手刀使得如此凌厉凶狠,哪怕面对的是些无从回击的画骨。暗室前他像是被甩开,6双行总先他闯入,然后只剩下破空的金玉裂折之音。
隧道尽头,最后一间暗室,他被攥住的手腕忽然一疼,只听到徒弟收刀回鞘。他被拽着转了个圈,背后撞进6双行怀里。他的眼睛被一只带着刀茧的修长五指捂住,黑暗骤然来袭。秋香色的纱帐像云像雾,从那双手与他的鼻梁、微启的嘴唇上轻轻抚过,6双行的手腕攥着他的右手,握紧了玄刀。
耳畔传来凌厉的“铮铮”,虎口被画骨坚硬的骨骼震荡微微麻木。谢爵现自己的呼吸迟来急促,心也怪异地拧着。那只遮在双目的手慢慢松开,谢爵缓缓睁开眼睛,墨色的睫微不可查地颤动了下。眼前是一地散落的白骨,被横断开的脊椎半截在地下,半截还支在榻上。
“脏东西,”6双行的声音带着些不易察觉的笑意,“恐怕污了师父的眼睛。”
“最后两个留给师父嘛,”说着,他缓缓松开半搂着谢爵的左臂,右手一拽,把谢爵拽到面对自己。“我够升二品了。”
第79章七十九·陈列
谢爵总觉得,自己的徒弟像猫一样。不是因为初次相见时他像是只被雨淋湿绒毛的幼猫,而是因为眼神。猫追逐光点与猎物时紧随不放的眼神,专注、凌厉,即使它只是只小小的幼猫,也会令人为之一凛,如芒在背。而现在,他就好像是被那种眼神盯着。
他甚至像是从6双行的眼里看见了闪闪的光芒,如同小簇火焰中最亮的那一点。谢爵的思绪无法回到眼前幽深诡异的隧道,直到徒弟轻轻松开手,将玄刀再次出鞘,轻巧地在左手上转了一圈。摇曳青灯中他现那只左手雪白的皮肤下正慢慢透出玄黑的墨骨。谢爵强迫自己从那眼神中挣脱出来,便抓住他的手拉到眼前,匆忙道:“我看看。”
昏暗青灯下、握住刀柄的也像是一只骨手。谢爵攥着他的手握了几次,仔细检查确定关节也没有异样,暗暗松了口气。却不知自己的右手也悄然间透出了墨骨,6双行看着,叠在一起的两只手,仿佛没有皮肤的隔阂,只剩墨玉雕琢似的骨与骨贴在一起。随着颔低眸,谢爵眼下睫毛的阴影也变幻流转,他看愣了须臾,突然伸出手去碰,还没碰到谢爵已抬起了头,把玄刀重递回。
师徒俩一前一后再次踏入隧道。这条路行至尽头便向右转,似乎可以绕回中间那条隧道,大抵三条岔路是蛇形排列的。那些哒哒声消失后,地宫内再次归于平静,中间这条路也不甚明亮,两侧灯火间隔较远。两人不敢放松警惕,谢爵瞥了眼被徒弟攥在手中的玄刀,蓦地察觉刀刃已崩开了极小的缺口。
片刻,又一间暗室出现在眼前。这暗室同样不设门,垂下来遮掩视线的换作布帐,不再能窥见室内。6双行停下脚步,背贴墙壁用刀鞘微微挑开了一线布帘向内看。只扫了一眼他便腾地放下刀鞘,直接用手掀开布帐,示意师父也看。
谢爵越过他的身形望向室内,立刻吸了口凉气。暗室内白花花垒着无数男男女女的尸,或衣冠整洁,或手脸上沾满污泥、衣料糟烂,无一例外都是秀气貌美的长相,一具具堆叠在一起。这些尸最年轻的十六七岁,最年长的也不过二十出头,鲜活生命不知因何消逝,尸体像货物似的堆砌在暗无天日的地底。谢爵揉了揉眉心,突然拿玄刀反手狠狠砍了下身旁的石壁。
6双行看看他,伸手揉了把师父的头,然后逃也似的走到尸前蹲下观察。这些男男女女身上没有明显外伤,也没有腐坏的迹象,应该大多都已做过皮囊——被画骨钻窍过。他身前横放着几具叠在一起的尸,有的还赤着脚。6双行一一检查推测着死因,蓦地瞥见最下面那双赤足脚踝上突起的青筋跳了一下。
他当即看过去,盯着那青紫色的筋脉,却再没现异动。6双行静静地看了须臾,起身手脚麻利地挪开叠在那双脚上的尸。谢爵见状并不询问,而是立刻搭手帮忙。师徒俩快挪开了上层的尸,最下面露出一张苍白消瘦的脸来。
那是个十七八岁的女尸,髻松散,衣饰寻常。嘴唇青紫,嘴角挂着些黑色的污渍,眉心也微微拧着。谢爵探了探脉搏,浑身一震,“还活着——”
那女人胸膛起伏已难察觉,但分明还有微弱的脉搏。谢爵顾不得别的,冲徒弟嘱咐道:“扶她起来。”
6双行照做,谢爵拿玄刀刀尖小心翼翼刺破她手指挤了挤,伤口立刻便涌出了乌黑的血珠。6双行看了眼,说道:“中毒了,我有百毒解。”
他说着去摸衣襟里的药包,无奈托着女人不方便够,谢爵丢下玄刀摸索着取来药包,解开了拿给徒弟,“先别喂。”说罢他快步出去,从隧道里取下灯盏回来。6双行掰开女人下巴,谢爵旋即将那半盏灯油全灌进了女人喉咙里。不多时女人喉咙口开始滚动,6双行将她上半身往前倾,手疾眼快地拍了下她后心口——
女人双目紧闭干呕不止,而后开始吐出些黑色的血块,接着是被染得红红黑黑的灯油,沾了满襟。半晌她才吐干净,谢爵倏地把药丸塞进她嘴里,又过须臾,女人开始慢慢嘶气,缓缓掀开了眼皮。
她眼神恍惚,先是看见了谢爵,呆愣了稍许,受惊嘶喊起来,不管不顾退着往后缩,手按在了绵软的尸身上。女人低头一看,再度受惊,动也不敢动,哆嗦个不停。谢爵连连摆手,试图稳住她,“姑娘,姑娘别怕,我们是骨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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