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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农田是庄稼人的命根,所以见此情景,四五个长工把她围了起来,伸手这个她大骂。那女子一边用马鞭抽开他们的手,一边冲着官道上驰来的一辆马车喊了声‘炳秀救我’!马车转瞬即至,从车上跳出一个年近四十的中年男子,身形精瘦,颧骨高平,眼眶凹陷,举手抬足间自有一种睥睨不凡的气质。他冲上去问,‘香娘,你是不是得罪了人家?’那个女子不再喊他的名字,只是管他叫‘二哥’,她说自己不过是让宠物吃了几片烂草,就有一群野人用臭手指着自己。中年男子听后不悦地斥了女子,并取出一锭十两的纹银赔给那几个长工。长工自然欣喜,反过来倒冲一通赔罪,于是两人驾车离去。”
高绝心道,听话中形容的那个中年男子的外貌,分明就是耿大人。不过他并不恃强凌人,妹妹踩坏了别人的农田,他就赔银子给人家,处理的非常公道啊。
何当归嘲讽地一笑:“此事就这样结束了,结局皆大欢喜,那五个长工每人分得了二两银子,买吃食的买吃食,还赌债的还赌债,娶媳妇儿的娶媳妇儿……呵呵,反过来感激地说那一天是财神爷显了灵,才会把那一对男女送到这里。”
她摘下脸谱,一张清丽脱俗的容颜乍现,她盯着眼前的青石,慢慢回忆道,“半年之后的一天清晨,恐怖的一幕出现了,庄上的五个长工不知冲撞了那一路妖魔,在昨天夜里被人削去了所有的手指。最骇人的是,那削手指的刀法委实利落,每削一指,就用一个麻沸散浸过的棉团儿压住,于是乎,那些失去了十根手指的长工们直到睡醒——或者说睡穴的制约被解除的时候——他们才觉得有哪里不大对劲。当他们的目光落到自己的手上时,那种哀声惨绝的哭叫,令我至今难忘。”
高绝冷然:“你是说,此时是他做的?”
何当归无辜地眨眨眼睛,诧异地反问:“不知道高大人口中的‘他’指的是谁?小女子只是想讲个童年目睹的趣事,让大人听了之后回到京城也多一项谈资,省得别人怪大人木讷无趣。大人请不要随便牵强附会,在本朝诬陷朝廷命官是大罪,要被鞭笞五十的。”
高绝冷哼一声,也望向身侧的青石,不知在想些什么。
何当归继续说道:“当时,没有任何人把半年前发生的旧事,联系到眼前的惨剧上面来,许多人还道,这五个长工恐怕是赌钱欠下了巨额债款,被黑道上的人追讨才弄残的。我冷眼旁观,却瞧出了另一件不同寻常的事。”
高绝连忙问:“什么事?”
何当归唇角绷直,分不出是在笑还是在咬牙,道:“九岁的我略通医术,瞧着五人像是中了川蜀那边的‘绞肠散’之类的毒药。不过当我讲出自己的看法时,没有一个人相信我的话,反而冷嘲热讽地说,莫以为自己从医药世家里出来,就天生能帮人瞧病。又过了一个月,那五个长工已然恢复精神,虽然他们都失去了手指,但农活儿还是要继续做,日子还是要继续过的。中午时分,我推着小地车去给田间劳作的人们送南瓜汤,那五人率先跑来要汤,我盛了五碗汤递给他们,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咽下去的汤……突然从肚皮中原封不动地淌了出来,一滴滴落在地上。”
高绝听得心头也有些战栗之感,那绞肠散是种什么毒药,竟然能融掉活人的血肉,还让本人都浑然不觉?
“那五个人自然没有命在了,不过他们是喝了我端给他们的南瓜汤才出事的,因此我变成了杀人嫌犯,当场连同一车‘毒南瓜汤’被扭送到多叶县的县衙。我嗓门不如他们大,个头儿也差了他们几尺,当真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那县老爷一脸没睡醒午觉的样子,眼看就要给我扣上一个‘投毒杀人,图财害命’的罪名,我一急,拨开众人跑向地车,盛了满满一碗尚温的南瓜汤,一气儿喝了下去。”
高绝眼中露出狠厉之色,沉声说:“没想到我大明还有那等糊涂官,他在任期间,不知道多叶县会有多少冤假错案,一定要彻查才行!”
何当归浅笑嫣然:“呵,这个不是我要说的重点,高大人你嫉恶如仇,委实令人佩服,不过那位多叶县是县老爷半年前丧父,已经卸任回家丁忧去了。我要说的重点是,在我连续喝下三碗汤依然健在的时候,众人终于相信了汤中无毒。恰在此时,姗姗来迟的仵作上去检验了那五具尸身,证实那五人是中毒而亡的,而且看中毒情况绝对不是一朝一夕能造成的,应该是有人连续性的向他们投毒和喂服麻药,让他们的脏腑渐渐被蚀去了一大半,却还懵然不知地过日子。这般歹毒的药物,除了四川唐门的绞肠散之外,我没听说过第二种毒药能出其右。”
“最后此案有结果了吗?”
何当归摊摊手:“有了!县老爷大人说,根据他的分析,那五名死者不是普通的庄稼汉,而是深藏不露的武林人士,因为他们得罪了仇家,所以在江湖仇怨中全体‘阵亡’,所以此案自销。”
历朝历代,官府也有所谓的“三不管”:擂台生死,各安天命,一不管;民间争斗,双方自立生死状,签名画押并且有目击证人的,事后有人伤残殒命,二不管;江湖门派争斗,江湖仇杀,对朝廷而言都是鞭长莫及,想插一脚也是狗咬刺猬无处下嘴,所以是三不管。
高绝咬牙:“混账狗官,拿着朝廷的官俸,吃着朝廷的官粮,他就这样办案的?”皇帝朱元璋最恨贪官,曾发誓要杀尽天下贪官,作为皇帝的爱将,高绝的见解与皇帝不谋而合。
何当归话锋一转,突然道:“那一日我被太善叫去拜见诸位,耿大人也曾跟我说过话,听着他仿佛是川蜀一带的口音?”
高绝定定地看住何当归,追问:“你故事开头的那个中年男子是不是他?告诉我,不要再打哑谜!”
☆、第047章群贤楼的少年
更新时间:2013-07-18
何当归叹气:“小女子当年只有八岁,怎么可能把一个仅见过一次面的人记到现在?不过,现在想起来,那五个长工如果真的是那个中年男子杀的,此人的心性真是太可怕了,小女子就是活上三世,也学不来那种忍功……他明明记恨五个长工对他妹妹无礼,却斥责他的妹妹,并掏银子赔给长工们,彰显涵养。事后,他明明可以立即回头去寻仇,可他却足足等待了半年。高大人请试想一下,普通人谁还记得半年前与路人的一段口角,并心心念念地要去复仇?可那个中年男子对这样的小仇恨,都要把对方折磨上整整一个月才让对方悲惨地死去,真是睚眦必报,心狠手辣。”
高绝点点头:“若你所言属实,那此人的心胸之狭窄,心肠之恶毒的确是世间罕见!”
何当归微笑道:“高大人,既然你是来辞行的,那我也不敢耽误你太多工夫,你去忙你的吧,我和真静还要继续逛街去呢。”
高绝瞧着咫尺外的那一双眼睛,清亮醉人,仿佛看透了这茫茫夜色,着落在了某个不知名的虚空中。他的声音中染上了连自己都不敢置信的苦涩:“我们以后还会见面吗?”
何当归坦然地回视对方,道:“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只要还活着,自然会有相见的机会。高大人和段公子他们一起帮我寻回了珍贵的金锁,高大人你又帮我打通经脉,疏导真气为内力,如此大恩,来日必报。”
高绝又把手中的簪子递给她,说:“来日的事难以预料,不过现在你就可以收下这个当做是报恩了。我第一次送礼物给女子……如果被拒绝了岂不难堪。”
何当归迟疑一下,双手接过来,轻快俏皮地说:“既然如此,那我就只有谢谢师父的大礼了!师父在上,请受弟子一拜!”说着盈盈拜倒。
高绝侧身避开,怒道:“谁是你师父?!”
何当归赖皮地说:“一日为师终生为师,徒弟都行大礼拜师了,你怎生这般小气?师父你渡给我的真气让我受益匪浅,还盼下次相见的时候,师父能传授徒弟个一招半式的,好壮壮胆气!”
高绝冷冷地说:“我不收徒弟,更不收女徒弟,你死了这条心吧。”说完他的人就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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