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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那瑰正要处心积虑地讨好皇后,她眉宇结了轻愁,眼里又含泪了,“走到这里,里面的人恐怕都看见了,你不进去,殿下要怪罪我了,我无依无靠的,要是殿下不要我……”还可怜巴巴地扯住了薛纨的袖子。
薛纨眸光在袖子上一扫,“无依无靠?”他笑得有些玩味,“檀道一不管你了?”
他随口一句话,好像刺扎在阿那瑰心上,她假惺惺的眼泪没有了,撒手丢开薛纨的袖子,阿那瑰高傲地扬起头,“我不用别人管。我自己什么都可以做。”被汗濡湿的乌发覆在额头上,更显得一双眼气势凛凛。只有脸蛋被夕阳照得微微发红,带点天真气。
薛纨心里微微一动,虽然知道这会去皇后那里,无异于龙潭虎穴,也不由地改变主意,往皇后宫里来了。
皇后端坐在灿如锦绣的屏风前,见着薛纨,眼睛一亮,却没有像在栖云寺那样粘腻,只对他颔首微笑,说声请坐,又屏退了殿上众人,“你们都退下。”
阿那瑰也跟着宫婢们离开了,眼睛还好奇地在薛纨和皇后身上打了个转。
金辉照着瑞兽,空落落的殿里,两个人都正襟安坐。皇后斟酌着言辞,开门见山道:“你常在陛下身边,不知道陛下有没有提起过立太子的事呢?”
“这个,臣没有听说过。”
皇后手肘扶着案几,冲他斜了斜身子,是个倚重和信任的姿态,“我想请陛下早点立嫡长子为太子,有什么法子吗?”
薛纨道:“陛下年富力强,殿下这时候催陛下立太子,恐怕适得其反,要被陛下怀疑了。”
薛纨也这样说,皇后黯然地叹口气:“我不想显得太急,可昭容现在得陛下盛宠,我怕陛下被她蛊惑……”
薛纨垂眸撇着茶瓯里的浮沫,不肯搭腔。
忽觉手臂上有了点重量,他放下茶瓯,扭过脸来,见皇后轻敛裙摆,坐在了他的身侧。皇后是着意修饰过了,眉毛绞得细长,嘴唇红得艳丽,木樨香珠在皓白的手腕上滑动,在薛纨手背上亲热地拍了拍,她说:“人要是突然有个病啊灾的,就会心急了……嫡长子才十岁,等他做了太子,皇帝,以后还不都是你和我说了算?二十多岁的宰臣,难道不值得你搏一把?”
薛纨似有点动心,琢磨片刻,还是谨慎地摇了摇头,把皇后的手拿开,肃容道:“凭我自己,还没那个本事。”
皇后急忙道:“还有大将军和我兄弟,一个掌外,一个掌内,还不是易如反掌?”
豫州大军压境,皇后却在一心琢磨这个,薛纨有些想笑,他忍住了,仍旧推脱道:“殿下的打算,大小两位王将军知道吗?”
皇后道:“我当然要和他们商议。你是玄鹤的副手,难道到时候不听他号令?”怕还说不动薛纨,皇后淡淡一笑,挺腰坐了起来,望着殿外那抹青衣身影轻盈地走来走去,她冷不丁道:“我听说你刚才在殿外和阿松嘀嘀咕咕的……你看中她了吧?要是你愿意助我一臂之力,我把她送给你,怎么样?”
第32章、愿同尘与灰(十二)
皇后说完这话,一双眼睛紧紧盯着薛纨。
薛纨一时拿不定主意她是真心还是有意试探,不怎么在意地一扬眉,他笑道:“一个懵懂无知的孩子,我要她干什么?”
皇后琢磨着他的表情,没看出什么端倪来。薛纨是恭谨,却半点口风不露——男人,几个月没沾身,果然丁点情意也没有了——皇后有些不是滋味,坐回宝座,凝望着殿外雁翅般的两排庑房,淡淡道:“我今天这话,你放在心里……要是真能心想事成,我不会亏待你的。”
以皇后这不管不顾的性格,他和她那点风流韵事倒成了把柄,说不准哪天就会被她抖落出来……薛纨眉头不易察觉地一动,对皇后状极慎重地点了点头,“臣记在心里了。”
辞别了皇后,薛纨走在廊芜下,见阿那瑰怀里抱着一只花猫,正在绿槐下瞧着一名宫婢梳头,余晖照在黑缎似的长发上,仿佛折射进了她的眼里。薛纨忍不住驻足微笑了一下,叫道:“阿松。”
阿松收回恋恋不舍的目光,走到廊芜下。
薛纨故意上下打量着她:“檀道一说过,要是北伐败了,就把你送给我做洗脚婢,你知道吗?”
阿那瑰一听这话,抱着猫退了两步,浑身要冒刺似的,“你胡说!”
“不骗你,”薛纨还笑,“我可是当真了。”
一个“送”字,让阿那瑰想起了柔然被随意馈赠的奴隶和牛羊,是大大触了她的逆鳞,难得对薛纨生出的一丝亲近瞬间烟消云散,阿那瑰眉毛倏的一拧,冷冷地睨着他,“他答应了,我可没答应。”
“好,”薛纨被当面拒绝,反倒对她赞许地一笑,“下次谁说要把你送人,你也要这么有骨气。”
皇后使出美人计,却招徕薛纨不成,又气馁,又心酸,打起精神走到铜镜前,手指抚过自己尚算光洁的眼尾,仔仔细细看了许久,又叫宫婢道:“太暗了,看不清,点起灯来。”
眼前骤然亮了,一名年轻的内侍将烛台移了过来,往铜镜里一瞧,善解人意地奉承她:“殿下仍是青春貌美,这么亮的烛光照着,也看不见一丝皱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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