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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蘅低着头跟着陆湛回了嘉润堂的寝间，她低着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能求得陆湛的原谅，但是这一次陆湛肯定是气大发了的。前些日子她在接到木鱼儿的那封信之后就越发疑神疑鬼，没少给陆湛呛声，做了许多自己如今想起来都觉得汗颜的事情，偏偏时候她还摆出一副很委屈的受伤者的模样，也难怪陆湛借着昨夜的酒意发泄了出来。卫蘅和陆湛对坐在榻上，卫蘅不开口，陆湛也不说话。最后，还是卫蘅怯生生地看着陆湛开口道：&ldo;三爷，为何不肯对我直说？&rdo;陆湛的表情没有什么波澜，只是淡淡地带着一丝疲惫地道：&ldo;我说了，但是你从没信过。我问你，我在你心里就是那种人？你说你相信我。&rdo;卫蘅急道：&ldo;可是你这样聪明，当然是看出了我没有信你，对不对？&rdo;陆湛点了点头，&ldo;到底是我太贪心了，我以为我们之间能有信任，也以为我值得你信任。可你还只是个孩子，阿蘅。&rdo;陆湛的话说得十分委婉，可卫蘅却听明白了，他从此将她视作孩子，那是可以宠可以逗的，却再也不会有商有量，不会开诚布公。在他眼里，自己再也配不上他，再也不是可以并肩跟他站在一起的那个人，只是一个要仰仗他羽翼的人了。卫蘅一把捉住陆湛的手，哭得凄凄惨惨地道：&ldo;可是能不能再给我一个机会？你总要给我机会学着长大啊。&rdo;陆湛摸了摸卫蘅的脸，叹息一声，&ldo;那日我们闹别扭，我去了前院，的确碰过映月。阿蘅，我不是神，也会有自己的情绪，你总是长不大，为着映月和掬霞一直跟我闹。掬霞是老祖宗给我伺候我起居的人，映月是我看她聪慧伶俐，于账目又有奇精之才，所有才留她在和气堂伺候的。和气堂是我的书房，我再没有品，也不会碰和气堂的丫头，不过映月的心思我看得出，当初也是打算在你有孕后，就将她调回内院的，也不枉她从小伺候我的情分。后来，我们闹别扭，我的确生气……&rdo;陆湛回忆起那一幕，大约也只有卫蘅才能激得他失去理智。只是闻着映月身上的香气，他就不由想起卫蘅为了一块香胰子都能大闹特闹，若他真是纳了映月，还不知道她要闹得如何天翻地覆。想到这儿，陆湛就是再大的兴致也了然无踪了。他自己事后想来也觉滑稽，为了个卫蘅真是弄得什么脾气都没有了。陆湛对映月也是觉得歉然，他不该给了她希望又随手掐灭，虽然没有破她的身子，但也算有了肌肤之亲，于女子他已经该负责了，也不是负不起责。陆湛也为自己被卫蘅压住而恼怒，一时过不去自己心头那个坎，这才虽然后悔闹别扭，却依然冷淡了两个月。但到底一看见卫蘅就没能忍住，还是低了头。只是到如今，卫蘅也没学着长大，陆湛多少有些失望，也多少有些自责，没有摔过交的孩子，哪里长得大。&ldo;映月毕竟是清清白白的姑娘，今日的委屈她也不能白受，找个日子给她开脸吧。&rdo;陆湛很平静地说出了敲碎卫蘅的心的话。卫蘅就是再傻，也知道这时候也绝不能点头，此时也顾不得什么脸面不脸面的，卫蘅一把搂住陆湛的腰，&ldo;我不同意，我不同意，你发了誓的，发了誓的。&rdo;卫蘅虽然哭得稀里糊涂，但也能分神察觉陆湛并没有拍着她的背安慰，反而冷冷地坐着。卫蘅这一哭自己反而清醒了，她想起先才陆湛说她根本就不信什么誓言，只是以逼他为乐，这会儿想起来，她的确是有太多的不是。卫蘅怯怯地抬起一张花脸，&ldo;都是我的错。我知道你说的都是气话，是我自己性子不沉稳，都是我不好，是我没有信任你。我去跟映月道歉好不好，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你不要生气好不好？我以后再也不会犯的，若是再犯，就叫你一辈子不理我，让我不得好……&rdo;陆湛厉声道：&ldo;你这是惩罚你自己，还是惩罚我？现在还跟我耍心眼，行啊，你也发誓，你要是再犯，就叫我陆湛不得好死，叫我……&rdo;卫蘅赶紧用唇堵住陆湛的嘴，等他胸口的那股气平了，这才挪开，低声道：&ldo;我知道现在说什么也没有用，咱们只能看以后。可是，你也得承认，这里头太多的巧合，你又闭口不言，你若是肯讲一句，我也不会这样。&rdo;陆湛承认卫蘅说的是事实，如今才了然彼此的信任如此脆弱，经不起任何试探，&ldo;是我太贪心了，想试一试阿蘅能不能在这样的情形下都相信我。&rdo;陆湛不待卫蘅开口，又继续道：&ldo;起初我也以为映月是有了身孕，和气堂出了这种丑事，映月又自小跟着我，我不能不护着她，所以当时就下了禁口令。后来没想到映月是得了重病，循例这种丫头都是要挪出去的。哪怕是为着引泉也不能将映月移出去，既然禁了口，也不妨就在禁下去。去庄子上的那个婆子话太多，的确是我让人调走的。&rdo;其他两处却是巧合。卫蘅不能说陆湛错了，但还是道：&ldo;可是你这样试探我，难道不也是对我的不信任吗？&rdo;陆湛没有分辨，继而道：&ldo;这一次只是幸运。庆幸于映月还是清白的，你这根刺才能拔掉是不是？&rdo;陆湛挥手阻止了卫蘅的狡辩，&ldo;你也不用争辩，如果你能相信，当时就不会看着方嬷嬷和映月一起进耳房。可是官场诡谲，人生际遇难料，以后我们未必能这样幸运，许多事情我也未必能自证清白。那时候，我又该拿什么来拔除你心头的刺呢，阿蘅？&rdo;卫蘅没有说话，可是她明白，她对陆湛的不信任只是在映月一个人而已。而这也完全是囿于她前世的耳闻。是她想得太多，而被映月误导了，也许不关映月的事情，她是被她的记忆所误导了。有时候卫蘅到现在也想不明白，重生这一世，带着前世的记忆究竟是好还是坏。卫蘅拿起陆湛的手，放到自己的脸颊上，&ldo;我学着信任你，你也试着再信我一次好不好？&rdo;陆湛没有回答。卫蘅也知道陆湛心里的这个坎一时半会儿肯定过不去，她只能小心陪着不是。映月在知府衙门住了下来，依旧在前院服侍，她虽然病着却不肯休息，说是怕一歇下来反而没有精气神。加之陆湛如今忙于市舶司的事情，映月对数目的敏感和过目不忘的本事的确能帮上陆湛不少的忙。卫蘅如今才算是明白，陆湛为何一直给映月那么多优待了，的确是不逊色于男儿的女子。那件事之后，卫蘅第二日就想去给映月道歉的，看到映月时，话都到了嘴边了，却被陆湛拦了下来。&ldo;为什么不让我跟她道歉啊？&rdo;卫蘅生怕陆湛对映月产生过多的愧疚，要愧疚就让她一个人愧疚好了，除了陆湛，映月要什么补偿，卫蘅都能答应。陆湛淡淡地道：&ldo;那日她去花园，的确有误导你的嫌疑。&rdo;卫蘅看着陆湛，赶紧地拍马屁道：&ldo;三爷，明察秋毫。&rdo;陆湛连一个笑容也懒得施舍给卫蘅。两个人这几日虽然依旧同房，可是陆湛缺连一根手指也没碰自己，卫蘅自知有愧，简直是夹着尾巴在过日子。到四月里，陆湛收到内阁行文，朝廷还是没有完全放开海禁，高阁老等人拟出来的意见是，施行通关证来管束，凡是要下海的船只，必须拿到通关证。&ldo;这是要将海上贸易这一块大肥肉都集中到几个人的碗里啊。&rdo;陆湛的幕僚兴公道。&ldo;高阁老出自福州府，高家在闽县可是豪户，想来也是瞅准了这块肉的。这无可厚非。&rdo;肖先生道。&ldo;大人怎么看？&rdo;兴公问，&ldo;高阁老毕竟是大人的老师，用通关证也能收起税收来。&rdo;兴公先就为陆湛安排了梯子下台。陆湛沉默良久后才道：&ldo;我是怕通关证一出，所有的利益都集中在了几个人碗里，那些眼红的，既然走不通正道，就只能走邪路。从此海上恐怕不靖。&rdo;&ldo;这，不会吧？&rdo;肖先生皱了皱眉头。陆湛站起身，叹息了一声，&ldo;还是太急躁了，如今还不是咱们说的话能管用的时候。&rdo;士子的无力，就在于满腔的抱负无处施展，却不得不先和光同尘，盼着登上顶峰的那一日。可是真到了那一日，昔日的抱负还有没有，却也未为可知了。通关证一出，江南的豪富大商蹦跶得就越发厉害了。陆湛这个松江市舶司的手里就掌握着国朝三分之一的通关证，他自然成了最抢手的香饽饽。只可惜陆湛是个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主，到现在江南的巨商也不知道如何才能打动这位松江知府。有那老谋深算的按兵不动，也有那根基浅、眼皮子浅的横人，就开始软硬兼施了。陆湛应苏州知府羊知玉的邀请到苏州出席花魁大赛时，就遇上了这么一个人。他住的&ldo;俞氏园&rdo;，这是致仕的前云南巡抚的俞易川的宅子。俞家以前并不是什么大户，兴起来也是在俞易川出仕之后，其后再无子弟考中进士，如今在苏州城里只能算二流人家。也正是这样的人家，既品尝过权势的甜美，又经历过人情的酸辛，才格外的留恋富贵权势，也才有破釜沉舟的胆子去算计陆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