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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听找汝年说个清楚,马氏和闫宽都给唬得说不出话来了。很明显,他们其实一早就知道汝年调任建州的事的。那平娘见势不对,便挨着边,趁大家不注意的时候,偷偷摸摸地跑了,就剩那马大娘尴尬地坐在那儿,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旁边的人纷纷指责起了他们三个,灵芝秦氏和龙氏特别地激动,一句接一句地骂着,骂得这三个头都抬不起头来!宝梳看了一眼身边的初真,小声问道:“你真要退?”
初真点点头,态度依旧地说道:“退!”
“那好,”曲尘接过话道,“侯安,取纸笔来!”
侯安飞快地跑到阮谦家取了纸笔,曲安和阮威又从堂屋里抬了张桌子出来。曲尘掀开纸,提笔正要写时,宝梳抓住他的胳膊说道:“等等!”
“怎么了?”
“要写就要写得清楚!”宝梳不屑地瞥了一眼马氏三人道,“今儿是戚家忘恩负义在先,是戚汝年不仁义在先,也是初真主动不要他的,这些都得一清二楚地写在上面。再者,也不必刘叔亲自跑去建州一趟,庞大人应该知道戚汝年在建州什么地方吧?”
庞乾纭道:“这容易,我派个人去建州跑一趟就是了。弟妹想带信给他?”
“不,是退婚书!这退婚书不能交给那些个外人,谁知道他们会不会再找个老千瞎编故事?得交到戚汝年手里,让他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知道,这婚是怎么退的!”
“这主意好啊!写好了我立马派个人奔建州送去,必定亲自交到戚汝年手里!”
话音刚落,旁边传来了一阵惊呼声。宝梳转头一看,原来是马大娘一个仰身,从凳子上倒了下来。马氏和闫宽急忙去搀扶她,她却羞红了一张脸,拿袖子挡着,顾不得身后沾了鸡屎鸭粪,掀开马氏就急急忙忙地冲出了院子,引得众人一片倒彩声。
那马氏见自家姐姐都狼狈不堪地走了,忙拽了拽男人,正要抬脚走人时,宝梳三两步地跨到他们跟前拦下了去路。马氏又惊又急地问道:“做什么拦路狗啊?”
宝梳轻笑道:“我们雾重村的人向来都是好客的。你看你嚎了这么久,嗓子怕都干了吧?远道而来,总要奉上几杯凉茶润润嗓子的。不着急,先喝了茶再走。”
“喝什么茶,赶紧让开!”闫宽不耐烦地冲宝梳喝道。
宝梳往他们身后看了一眼,嘴角勾起一丝歼笑,侧身一闪道:“安子,蕊蕊,好好招呼着吧!”
没等马氏夫妇反应过来,两盆冷水就从他们身后泼来,惊得他们原地哇哇大叫!只见曲安,初蕊初凝,元宵赛鹃等几个小家伙各自端着一盆刚刚从井里打起的凉水,一边吆喝一边朝马氏夫妇泼去。
这大冬天的,五六盆水从头泼到了脚,足够把这黑心肝的夫妻俩冷得嘴唇发紫了。那刘汉明喝道:“滚!往后再敢来我们村里,仔细打折你那两条狗腿儿!今儿这事儿我改日就往城里去一趟,得当面好好问问戚广正(戚汝年的爹),怎么能这样没良心!”
马氏夫妻哪儿还敢再逗留一时半会儿,瑟瑟地抖着全身,如落汤狗一般相互搀着跑走了。谁知走了没多远,两人一不留神从田坎上滑倒,双双滚到了田沟里,引得众人一阵狂笑。好容易挣扎了爬起来,却是满面泥水,一身污秽,压根儿瞧不出人样儿了!
在众人的嬉笑声中,这两人抖抖索索地走远了。这时,曲尘把退婚书也写好了,搁下笔对刘汉明道:“刘叔,当初您既是中人,这退婚书上还请您留个手印,做个见证。”
刘汉明走过来,看了初真一眼,惋惜道:“初真啊,你真要退?眼下瞧着汝年出息了,你也可以跟着享福了,退了干什么啊?”
“是呀!”秦氏也劝道,“今儿这事儿多半都是汝年那糟心窝子的姨娘整出来的,汝年没那么狠心的,婶子劝你还是别退了,去建州找汝年吧!”
初真什么也没说,拿起笔在退婚书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然后摁上了手印。围观者都不由为她可惜了起来。随后,她解下了脖子上的银锁片,递给刘汉明道:“刘叔,这是当初定亲时戚家给的信物,劳烦您进城去看戚大叔时一并给了他,就算我们再无牵扯了,多谢了!”
说罢,初真憋着一汪眼泪,转身匆匆地回屋去了。宝梳和海樱追了进去安慰她。随后,刘汉明也签字画押了,曲尘代表阮家另再修书一封,将退婚始末细细地说了一遍,连同那老千的供词一并交给了庞乾纭的一个随从,即刻送往建州。
事情了了之后,大家都议论纷纷地各自散开了。庞乾纭嚷着要去打猎,曲尘便叫上了本家几个兄弟,带了猎刀弓箭陪他上山去了。
宝梳和海樱安慰了初真一阵后,初真想自己一个人呆着,两人便出来了。晌午初真没有出来吃饭,宝梳给她送了些汤饭进去,她也推说不饿,搁在旁边了。宝梳有些担心她,便一整天都和初蕊在院子里守着。
日沉西山时,宝梳去了一趟茅房。出来时,见灶屋里亮着灯,以为是初蕊在烧火做饭了,便走进去道:“蕊蕊啊,不用做饭了,你忘了你二婶说了,晚上去她家吃……”
吃字还未说完,她便看见双眼红肿,神情憔悴的初真坐在灶膛前,将满满一罐子茶叶全都倒在了火灰上!她不由地惊了一跳,赶紧上前抢下罐子,心疼道:“我的姐姐啊!你这就有点糟蹋东西了吧?你不要戚汝年罢了,烧了这些茶叶做什么啊?太可惜了吧!”
初真盯着红光腾腾的灶膛,呆呆地说道:“这本来就是给他准备的,他如今都不回来了,还留着做什么呢?”
“除了他,难道你就找不着丈夫了?”宝梳跪在灶孔前,一边说一边飞快地捻起那些还没被火烧着的茶叶。
初真苦涩地笑了笑,轻轻摇头道:“烧了就烧了呗,又不是什么好东西!”
“这还不是好东西啊?千金都买不着的!”宝梳把抢救回来的茶叶放在了一片芭蕉叶上,轻轻地吹着灰。这茶叶叫做女儿香,是未嫁之女为丈夫准备的,只能给丈夫品尝。
这地方的姑娘基本上都会采茶,采茶间隙,她们会时不时偷偷往胸前兜里藏几片,园户们都不会说什么,这算是姑娘家的小情趣了。等当日采摘完毕,茶叶早在她们的兜里烘热了一遍,因此泡出来的滋味格外不同。到了新婚那晚,再拿出来煮给丈夫品尝,那又是另一番情趣了。
初真的女儿香自然是为汝年准备的,只是她等不到汝年与她新婚洞房那晚了。
“可惜了!”宝梳看着自己抢救回来的那么一点点,惋惜道,“你不要,给我多好啊!烧了给灶王菩萨,没准她还品不出好坏呢!再说了,你又不是不嫁了,留着给往后的丈夫不一样吗?”
“这本来就是给汝年的……”
宝梳明白初真的意思,有些东西只属于汝年的,得烧了;有些感情也只属于汝年的,得忘了。看着初真脸上那落寞的表情,宝梳坐过去搭了她的肩头笑道:“没事儿!今年的茶汛不已经来了吗?你再备一份子,为往后的丈夫备着,把那什么汝年就忘了吧!对了,我倒是替你物色了一个,你觉得洪姑姑的侄儿贾秀才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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