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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节（第2页）

妈妈睡眠很浅，不一会儿就醒了过来，见穆浥尘坐在床前，先是愣了一下，这才道：“囡囡，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穆浥尘强压下泪意，说道：“刚到不久，妈妈，你怎么样了？”

穆妈妈道：“你不是还要上班吗？刚入职不久就跑回来，给上司留下不好的印象怎么办？”

“妈，你放心吧，我回来是请过假的，我的上司人很好，不会介意的。再说我的工作就是画画，在这里也一样可以做。”

“那就好。”妈妈叹了口气，“妈就担心拖累了你。”

“妈——”穆浥尘的眼泪涌了出来，“当年爸爸去世的时候，你要是把我打掉，一定能有更好的生活，是我拖累了你二十年。”

妈妈并不是本地人，她和穆爸爸是大学同学，两人一见钟情，相恋四年，毕业后双双在z市找到了待遇很好的工作，安定下来后便领了证，不久妈妈就怀孕了。

小日子正甜甜蜜蜜，谁知天有不测风云，穆爸爸在陪妈妈产检的路上突然出了车祸，在送院途中不治身亡，临死的时候已经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是一手紧紧握着妈妈，一手放在她的肚子上。

穆浥尘在妈妈的肚子里刚成形，便失去了父亲。

那时候有很多人劝妈妈把孩子打掉，毕竟她还年轻，又那么漂亮，她的面前还有整整一生，她可以再找一个好男人，相依相偎一辈子。可是她否决了所有人的提议，放弃了市里的工作，回到爸爸的老家待产，同时奉养年迈体衰的公婆，为他们撑起了一天晴天。

这一撑，就是二十年。她在最美丽的时候和穆爸爸相遇，然后用自己的全部青春去践行他们之间的诺言。这世上，不是每一段爱情都能圆满，但是也有一些人的爱能持续一生，哪怕阴阳相隔，永不能再见。

“傻女，妈妈怎么会打掉自己的亲骨肉？”妈妈伸出手握住她，“你是上天赐给爸爸妈妈最好的礼物，你这么聪明、漂亮、孝顺、有才华，你爸爸也很为你骄傲，真的，我昨晚还梦到他，他还是过去那个样子，他对我说谢谢，谢谢我给他生了这么优秀的一个女儿。真是傻瓜，夫妻之间，谢什么呢？”

妈妈每次说起穆爸爸，总是一副甜蜜幸福的模样，仿佛丈夫就在身边，而他们一直相亲相爱——他们的确一直相亲相爱，在她的心里，在穆浥尘的心里。

“妈——”穆浥尘擦了擦眼泪，“你的伤怎样了，医生怎么说？”

“医生说要打骨钉，但暂时没有办法安排手术，得让那些伤势更重的人先。”妈妈一脸烦恼，“照我说根本不用动手术，不过是骨头断了而已，正骨之后打几天石膏就好了，以前你舅舅也骨折过，还不是很快就好了。”

穆浥尘心里一阵酸楚，妈妈这样说不过是因为手术费的缘故罢了。这几年因为奶奶疾病缠身，住了好几次院，她们已经欠了舅舅家两万块钱，而妈妈也有些慢性病要治，家里根本就没有闲钱，每一分钱都要花在刀刃上。

“囡囡，你去跟医生商量商量，就说我没什么大碍，看能不能不动手术。”

“妈，你要把身子养好，等我赚大钱了才好享福啊。”穆浥尘故作轻松，“我现在一个月工资有五千呢，剧组还包两餐，一个月能省下好多钱。我会努力工作，说不定过了年就能加工资，对了，我的画被别的剧组选中，等他们杀青，我还会拿到很大一笔钱呢。”

“囡囡——”

“妈，你不是说我是你的骄傲吗？你要相信我，你的女儿一定会赚很多钱，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但前提是你得保重自己的身体，你可是我们家的顶梁柱，要是你倒了，我和爷爷奶奶都得跟着倒。你看过多米诺骨牌没有？就那样，骨碌碌——”穆浥尘手一翻，做了个倒塌的手势，惹得妈妈笑了起来。

“妈，爷爷奶奶呢？”

“家里的房子塌了，什么也没抢出来，好在你爷爷奶奶都平安，昨晚跟着武警连夜转移，今天中午被你舅舅接到家里去了。”妈妈再叹了口气，她父母早逝，只有一个哥哥血脉相联，这些年没少接受他的帮助，虽然嫂子一直没给过她好脸色，但碍着丈夫，也不曾对她恶语相向过。

“妈，你再睡会儿，我去看看爷爷奶奶和舅舅，很快就回来。”她将明仔给的饼干拿给妈妈当早餐，又去逼仄的走廊接了开水放在床头柜上凉着，这才背起背包往舅舅家走去。

舅舅家在县里，他比妈妈还先离开z市，一直在做汽车配件的生意，算是小康家庭。舅妈脾气很不好，对妈妈很冷漠，对穆浥尘则算得上凶恶了。表哥本来和她感情甚好，但架不住亲娘三天两头为了表妹和自己吵架，慢慢也就疏远了，特别是有了女朋友之后，更是很少再联系。

当然也不能说舅妈不好，毕竟舅妈和她们母女一点血缘关系都没有，人家凭什么对她们好呢？穆浥尘在舅舅家一向都很包子，每次挨骂都默不作声——舅妈把气都撒在自己身上，就不会吵得一家人鸡犬不宁了，她实在不想让舅舅为难。

有多少男人成了家有了孩子，还能二十年如一日地照顾自己的妹妹和外甥女呢？就冲着这一点，她也得万事忍让舅妈。

步行了大约半小时，就到了舅舅家。还没按门铃呢，就听到屋里传来舅妈的咆哮：“你们这两个老不死的，怎么没被房梁砸死！你们的媳妇孙女连累我们家不止，连你们也要来赖着！当我们家有金山还是银山？就算有金山银山，给你们搬了这么多年也搬得差不多了吧，你们到底有完没完？”

穆浥尘一股怒气直冲脑门，外公外婆都不在世，能被成为“老不死的”，估计就是自己的爷爷奶奶了。舅妈平时怎么骂她都没关系，但是这样侮辱两位老人家，她忍不了！

她改变了按门铃的打算，双手砰砰砰拍门。

里面的木门打开了，隔着铁门穆浥尘看到爷爷奶奶缩在墙角，互相搂抱着，两具苍老瘦弱的身躯瑟瑟发抖，面前摆着两个饭盆，里面的饭菜比狗食还不如。

“呵，我说是谁这么没有教养，原来是你这个拖油瓶！”舅妈一手叉腰，一手骂道，“怎么，舍得死回来了？赶紧把这两个老不死的领回去，我们家又不是开敬老院的！”

她把门打开，放穆浥尘进去。穆浥尘走向爷爷奶奶，她便一直跟在后面骂骂咧咧。

舅舅和表哥都不在家，也难怪她敢这样公然虐待老人。穆浥尘再怎么努力也压制不住心中的怒火，走过去一脚将两个饭盆都踢翻，扶起爷爷奶奶，说道：“我们走。”

舅妈毛了，这个包子平时从来不敢反抗她，此时竟敢当面作对：“穆浥尘，你敢在老娘面前使性子，以后别指望你舅舅再给你们一分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