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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官们也便随着他的意思行事,忍着气往下观望。
“好了。”裴行昭出声阻止,笑微微地睨着众言官,“裴大人是哀家的二叔,只懂得闷头做实事,想找他的过失还真难。你们话赶话的把他数落的体无完肤,哀家便是想公允行事也难了,谁还没个护短儿的心思?”
那些人这才噤声。
裴显心里甜丝丝的,侄女是头一回明打明地给自己体面。
这时候,方诚濡慢腾腾地进殿来,行礼时显得很是吃力。
裴行昭没让他平身,道:“方御史挨了一巴掌,好几天说晕就晕,还是一晕就是一天半天的,也不知英国公到底是怎样的身手。哀家真是颇感兴趣,都想请教他一番了。这往后要是谁惹得哀家膈应,哀家就命人来英国公这一手,让他再别想硬硬朗朗地度日。”
这是什么意思?说他再不能硬硬朗朗的了,那不就是不能再照常为官了?方诚濡忙道:“臣是有些不妥,但是大夫说是心火所至,调理些日子便好了。”
“是么?”裴行昭瞧着他,“你可别等会儿又晕过去。哀家也不是一点儿医理都不通,动辄晕倒的毛病若是总犯,大抵就是脑袋或是心脉哪儿不妥了,情形不容小觑,别说为官了,每日躺床上能活多久都未可知。不过真晕过去也无妨,哀家已经传了几位太医过来候命,尤其吩咐他们备好了银针。”
“……”方诚濡很郁闷:怎么一味揪着他的病说事儿?而且言辞还都有阴阳怪气之嫌?他稍稍偏头,示意同僚说正事。阵仗闹大了,又已闹到满朝皆知的份儿上,他不让英国公吃大亏,日后在言官里也不用混了。
裴行昭却留意着他的举动,先一步道:“诸位言官别心急,哀家都召集朝臣进宫了,便是要当众给你们一个说法。但给说法之前,你们也总要容哀家把不明之事查问清楚吧?要是只让哀家顺着你们的心思行事,那便也没什么好说的了,哀家给皇上写封信,请他命你们主持大局便是了。”
扣帽子,又扣帽子!她和她的皇帝大儿子都是这个毛病!
上回皇帝说要微服出巡,半数朝臣反对,皇帝搬出了先帝,搬出了望君出碑石相关的诸多帝王典故,且给朝臣一通扣帽子,直到把人压得连大气都不敢出了,保不齐就是小太后教他的法子。
言官都在这么想着,当下却是都不敢吱声了。
裴行昭道:“方御史,哀家是略通医理,你却似乎一窍不通。
“你挨的那一巴掌或许比较重,落下了点儿什么毛病,但再严重,昏迷一阵也会自己醒来。更何况,你身边不是没人照看,难道你方家的人都缺心眼儿么?不知道人晕过去掐人中、泼冷水就行?
“你又知不知道,人昏迷之后,若是一半日不能醒来,通常便会长久不能醒,要么成为活死人,要么就死了。今儿你能来,能自己走进殿来,清清醒醒地跟哀家说话,哀家还是挺意外的,先前很担心你怕是要成活死人,英国公保不齐要为你以命抵命了。”
张阁老、宋阁老和裴显眼中闪过笑意。小太后再一次从刁钻的角度跟人找辙了,偏生找的再正确不过。
方诚濡觉得自己额头要冒汗了,忙分辩道:“臣之前昏迷几次是真,但都是没多久便醒了,只是醒来颇为不适,神智不清楚,不知是谁言过其实,以至太后心生误解。”
裴行昭一笑,“那种话,难道不是你方家当家主事的人吩咐下人说的么?哀家也不瞒你,先前担心英国公不懂得如何向人赔罪认错,便命锦衣卫随行,他要是诚意不足,锦衣卫也好适时纠正。只是,锦衣卫没看到英国公行差踏错,倒是听了不少你简直要撒手人寰的话,一个个儿的都担心你命不久矣呢。”
她居然派锦衣卫到他家里盯梢?方诚濡又气又慌得要命。
“英国公及世子在你病房外足足等了三个时辰,世子跪了两个时辰,你都昏迷不醒。”裴行昭轻叹一声,“哀家唤你来,其实也想在医理上长长见识,亲眼瞧着你晕过去三个时辰,到底是个什么情形。方夫人没急疯,属实心大得很啊,换个人,怕是要为你准备后事了。”
这下子,首辅次辅、裴显和一众武官都无声地笑了。就该这么着,就得揪着这一点不放。
她是没完没了了,她根本不是要给什么说法,是要明目张胆的偏袒武官!方诚濡咬了咬后槽牙,消化掉愤懑,尽量用恭敬的语气回道:“臣方才说了,定是下人言过其实,臣回府之后便予以严惩。但是,臣的确是百般不妥,这事情的根由,便是英国公与臣动手,还请太后娘娘主持公道!”
裴行昭闲闲地道:“皇上要是在这儿,便是你夫人纵着下人胡言乱语,犯了欺君之罪。也是该追根究底,你们犯了什么大罪,都是英国公导致,谁叫他给了你一巴掌?被打得神志不清,言辞出错也是情理之中,方御史是这个意思吧?”
“……的确是有神志不清的时候,臣不知说了什么,但是,绝无欺君犯上之心。”
“哀家姑且听着,这一茬先搁这儿。”裴行昭道,“要说法,哀家便给你说法。你自己说,想怎样?是要英国公像他儿子一样给你下跪赔罪,还是你把那一巴掌打回去?”
“太后娘娘!”刑部给事中上前一步,行礼道,“此事已不单单是英国公羞辱文官那么简单,他之所以敢动手,不外乎是仗着先帝对他的信任倚重,骄狂行事,目中无人……”
“话说三遍淡如水,你连这道理都不懂?再由着你说车轱辘话,哀家真就要听三遍了。”裴行昭清寒的视线落在刑部给事中脸上,“你是不是觉着哀家脑子不灵光,耳力也欠佳?”
“……”
有人跳出来,裴行昭就抓住不放,语带嘲讽地道:“凭你也配弹劾英国公?前崔次辅之父勾结宫人敛财、晋阳与安平两位公主奢靡无度,刑部无一人在案发前弹劾,大抵是只等着送到跟前的案子,这算不算失职?可他们为何失职?难道不是你们不曾尽力督察指出失职之过么?”
她是真有的说,刑部给事中除了心不甘情不愿地认错,没有别的选择。
裴行昭的视线在生事的几十个人身上逡巡着,“言官,我朝的言官,真是了不起。陆麒和杨楚成冤案发生之时、之后,有几人为他们出头仗义执言?姚太傅命人对三品武官动大刑,有违律法,有几人拿出韧劲儿来弹劾?本该由你们伸张正义,却要哀家几乎拼上性命身家为二人昭雪,这也罢了,谁曾附和过哀家?谁给过哀家哪怕一点点相助?是,哀家在跟你们吐苦水,却也是提醒你们,端着的到底是怎么样的饭碗。”
宋阁老高声道:“太后娘娘所言极是!”遂转身瞧着众言官,“皇上与太后娘娘不论大事小事,常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宽容待人。诸位怎么就忘了这一点?一事归一事,若都是遇到什么事便翻以前的旧账,那么,谁敢说自己从没有行差踏错之时?予人宽容,便是予己方便,诸位不妨宽容一些,英国公该做的已然做了,实在不必过分苛责。”
宋阁老的确极善钻营,人脉颇广,但在言官圈子里,人缘儿委实算不得好。如今他在大多数言官眼里,不过是追随太后的哈巴狗,凡事揣摩着太后的心思有所举措,对于他们这等自诩清高的人,是再活八辈子也瞧不上眼的。便因此,新一代次辅明明是出于好意打圆场的一番话,引发了他们逆反之心,将早就商量好的大戏提前在金殿上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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