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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一刻,又有個穿青直綴的老叟也被個小廝攙扶進去了。
靜安見了,忙也要跟過去,銀瓶叫住他問:&1dquo;那個老太爺是誰?”
&1dquo;想必就是給大人請的大夫。小的得先過去伺候了,姑娘您在這站站,小的再找個人來守著姑娘。”靜安說著,三兩步也鑽進院子去了,只丟下銀瓶與桂娘面面相覷。
銀瓶驚訝,自言自語道:&1dquo;大人病了?昨兒還分明——”
她話說到一半,登時紅了臉,忙住了口,拉著桂娘也溜回了院子。
才進門,銀瓶便眼見那老大夫進了東廂房的梢間。她既擔憂大人的身子,又不好進去,只好和桂娘一道悄悄繞到梢間另一側的月窗下,潛身在那裡偷聽,果然隱約聽見有人言語,聲音蒼啞,想必就是那個老大夫。
&1dquo;&he11ip;&he11ip;老爺此貴恙,似有虛火上升,寒熱因虛而感之症。學生斗膽問過,不知老爺近日可曾有房勞之損?”
房勞便是指房中之事。裴容廷頓了一頓,從容應了一聲&1dquo;只昨日行過。”,卻把窗外的銀瓶羞得要不的。她忙推推桂娘要走,那桂娘卻不肯,強拉著她的手,憋笑依舊聽了下去。
然而那老大夫掉書袋起來,著實無味。滿口都什麼&1dquo;怵惕思慮則傷神,神傷則恐懼自失”,又是什麼&1dquo;感寒則損陽,陽虛則陰盛”,一會兒《金匱要略》,一會兒《病源候論》,桂娘乾瞪眼了半日也沒再聽到什麼秘辛,只好被銀瓶拽著走開了。
兩人一路走到了這廂房的另一側,桂娘方敢放聲笑出來,銀瓶忙抽出汗巾打她,羞惱道:&1dquo;促狹鬼兒!有什麼好笑,你是頭一天知道我是他房裡人不成?”
桂娘笑得花枝亂顫,銀瓶又急,全沒人發覺這窗內的屋子裡走進個人來。
是裴容廷,他才打發了那老大夫去開藥,自己則進了這屋裡,這原是間靜室,暫且被他當做了書房。
他轉過什錦槅子,才要在書案前拉開椅子,便聽見窗外的嬉笑聲。
桂娘還在笑:&1dquo;房裡人不好笑,好笑的是你——”她把指尖點著銀瓶,&1dquo;再沒見過哪個小蹄子這麼厲害,睡一晚,自己活蹦亂跳的,反把漢子睡成出虛病來了!快如實招來,你是哪座山上修煉的小狐妖,來人間吸漢子精氣來了?”
銀瓶把汗巾絞在手裡,跺著腳道:&1dquo;我把你這爛了嘴的!你、你——”
她本就不如桂娘大膽伶俐,羞得紅頭漲臉,一時口不擇言道,&1dquo;怎見得我就是狐狸精!沒準兒、沒準兒是我們大人那上頭不行呢。”
此話一出,先是窗內的裴容廷挑了挑眉,那窗外的桂娘也頓住了。
桂娘捂嘴道:&1dquo;不會罷,我看你們大人的身量&he11ip;&he11ip;”
銀瓶並不知道昨兒裴容廷是如何的殫精竭慮,心神俱傷,淋了一天雨,勞了一日神,如今只有些浮火,已經算是身底子強健了。她只看大人才行房便生了病,又想起昨兒床笫間並不痛苦,似乎和他那嚇人的本錢有些違和,想了一想,遲疑道:&1dquo;中看又不一定就中用,要不怎麼有句話叫&1squo;銀樣鑞槍頭’呢!也許我們大人只是外面壯,裡面虛弱些&he11ip;&he11ip;”
她說著說著,見桂娘捂著嘴又要笑,忙又為裴容廷辯護。扭過身,把汗巾掩著臉,悵然道:&1dquo;啐,隨你怎麼笑去!反正我這一世為人,已是認定了他。別說不中用,就是、就是乾脆不能&he11ip;&he11ip;我也守他一輩子。”
已經被歸為&1dquo;不中用”的中書大人正在心裡冷笑,聽見這輕輕的一句話,忽然怔住了。
她說她要守他一輩子。
從前的婉婉生著抹了蜜的嘴,丹朱一點,常是張口容郎,閉口裴哥哥地撒嬌。但也許是年歲太小了,她從未說過想做他的妻子,更從沒提起過任何天長日久的話。
月窗上糊著青紗,紗舊了,破了,日光濾進來有濕霧一樣的迷濛,照在書案前。書案前放著青瓷的茶奩,烏銅的香鼎,凍石筆架,泛著流光;他瘦長的指尖點在案上,白皙冷潤,也像是白玉造就。
有個小廝來送茶,才要進門便被裴容廷抬手止住了。
他一直聽著銀瓶把所有表白的話都說完了,方才一把手拉開那烏木圈椅,木頭磕在磚地上發出沉重的響動,給窗外兩個女孩子聽見,登時嚇得魂飛魄散,飛也似的驚散逃走了。
這秋日裡的靜室又恢復了靜謐,裴容廷徐徐在椅子裡坐了下來。方才瞬間的怔忡已經消散了,他把手肘撐在圈椅的扶手上,似笑非笑地勾起了唇角,那長眼睛似乎也漾著點烏濃的笑意,卻是難得一見的不懷好意。
銀瓶在桂娘院裡躲了半日,等小心翼翼走到東廂房裡的梢間,正見裴容廷坐在榻上吃藥。
他已經卸了冠帶,褪了氅衣披在身上,裡頭穿著月白迴文錦緞直綴,腰橫著迦南帶,把那窄腰一掐,比記憶中似乎的確清減了一分。
銀瓶也不知方才窗子裡的是誰,只怕是叫裴容廷聽見了,也不敢走近,在花罩底下便停住了腳步,試探著叫了一聲。
&1dquo;大人&he11ip;&he11ip;”
裴容廷抬頭見了她,微笑道:&1dquo;哎,過來,別站在風口。”
等銀瓶忐忑上前,他掩嘴輕咳了一聲,又問,&1dquo;上午你幹什麼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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