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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点,欠钱期间要听话。”杨剪敲敲门板。
“不是从明天开始吗?”李白眼巴巴道,和他别着力气似的,就是不动。
杨剪又等了他半分钟,也不见生气,只是“啧”了一声,拉开旁边的推拉窗,两手一撑,直接从那小小的窗口翻了出去,动作之利落,长款羽绒服都没被窗棱上的锁扣挂到。李白听见他落地的声响,闷闷的,像是踩上了屋外堆着的雪,身体僵硬了几秒,李白跑过去探出窗口看,窗下的墙根确实一片狼藉,而杨剪背着个书包正在狂奔,已经跑远。
十点十七分。李白看看自己快了两分钟的手表,关上窗,坐回床边板凳。往中关村那边走的末班车在十点半,也不知道能不能赶上,他默默地想。烟味还没散尽,杨剪的打火机还落在床上了,但这屋里确实只剩下李白一个。他犹豫了一下,最终把它放在枕边,吹凉开水吃下退烧药,洗漱干净之后,又翻开在报刊亭打折买的过期中学生英语报,似懂非懂地读了一会儿,很快就睡着了。
次日下午,当李白提着自己少得可怜的行李,以及在超市发抢购的一袋苹果和三斤猪蹄,爬上九层楼,敲开杨家房门时,是杨遇秋开的门。
“累坏了吧小白,快进来。”她敷着面膜,戴了一头乱糟糟的塑料发卷,招呼杨剪过来接东西。杨剪的头发也挺乱,从发旋执拗地翘起一个角,黑毛衣的高领也没整理,顶起颈后的头发,眼神懒懒的,是刚睡醒的样子。
他从李白手里拿过行李和猪蹄,先走到自己的卧室,又走到厨房冰箱跟前,一一地安顿,李白就抱着那袋红富士,跟在他身后。
“我把东西都还回去了,老板人很好,还说以后出了质量问题就给我换。”
“嗯。”
合上冰箱门,李白从衣袋掏出那只果绿色的打火机,垂着脑袋说:“还给你。”
杨剪挑了挑眉,接过这只千里相送的“鹅毛”。说实在的,他抽屉里还有一堆,但他说了“谢谢”,这是很新奇的体验,他常常把打火机落在别处,却是头一次有人给他送了回来。
他走向自己的卧室。
李白又继续跟在他屁股后面,和他说:“昨天晚上对不起。”
“没事,我后来赶上车了,”杨剪简单道,“行了别闷闷不乐的,这段时间咱俩住一屋,得和谐相处啊。”
“我不是睡沙发吗?”
“我有吊床,还有一个一米五宽的木头床,”杨剪错身,握着李白两边肩膀,把他拽到自己面前参观,“你选哪个?”
终归是小孩心性,李白也顾不上察言观色,问杨剪你平时喜欢睡哪个了——他一看那吊床就挪不开眼,简直就是个大玩具,悬在半空,好像随时能像蚕蛹一样把他紧紧包住。他果断蹬掉拖鞋,身子一扑,把自己丢了上去。
杨剪比了个OK,帮他把行李拎到吊床下面,接着就揉着后脑勺往屋外走,“姐你给我洗个苹果吧!”
“等一下,”李白叫住他,抱着一只胡萝卜抱枕摇摇晃晃,“你有点自来卷,头顶那撮是不是经常压不下去,只能洗?”
杨剪回身,点了点头。
“我有办法,你放着我来。”李白忙着往下跳,吊床一弹,他差点摔个大马趴。
很快他就发现这不是意外出丑,睡在这样的床上,摇摇晃晃确实好玩,但对他这种笨手笨脚的非熟练工来说,似乎潜在风险也不少。每次上下都要小心不说,这吊床比杨剪硬而粗的头发还难对付,在他睡下的第三个夜晚,也不知是做梦滚得太厉害,还是碰到了什么开关,身下的兜布直接收了口,把他连被子抱枕一块包了起来,只露出一截腰和腰旁边的一只手。
要是他再高一点,壮一点,还不一定包得住,可李白偏偏是棵豆芽菜,这下可好,真像蚕蛹似的了,他却被闷醒,叶公好龙地害怕起来。
“哥……哥哥!”他小声地叫,“你救救我!”
叫了约莫两分钟,灯“啪”地一亮,隔着橙色的防水布照进眼睛,令人踏实的脚步声到了跟前,李白也停止了扭动。
“你真笨啊。”杨剪无奈道,拍拍他露在外面的手背以示安慰,又降低吊床高度,把他这颗形状怪异的粽子剥了出来。
抬眼眼瞧见那双倦意蒙蒙的眼睛,李白就莫名来了好大的委屈。前天还当成宝贝的吊床,他现在就不想睡了,要和杨剪挤,那人居然也不反感,任由他抱来被子缩在自己旁边。第二天清醒了,也仍然没有反感,除去偶尔睡熟了杨剪会把李白挤到床边让人差点滚下去之外,两人就这么睡在了一起,还算相安无事。
年三十前,杨遇秋去附近早市买了两趟年货,都叫上李白陪自己一块挑萝卜青菜,再看人杀鸡宰鱼。李白依旧保有自知之明,总是找时机拿自己的零钱结账,每次出门,他还会用自己带来的夹板给姐姐做出不同的漂亮发型。他们还去王府井逛了次街,都穿上自己最中意的衣裳,只有杨剪还是卫衣牛仔裤,兴致缺缺。平时待在家里他一天走不了一百步,好像一年的学习和打工已经把精力耗光了,稍微松懈下来就不再提得起精神,被迫陪同逛商场,他主要负责给姐姐拎包,以及请三人吃冰激凌。杨遇秋说冬天买夏装才便宜,大刀阔斧地花半价给自己添了三件名牌新裙子,又挑了件只打九折的米白色羽绒服,硬要送给李白做礼物,杨剪倒是完全无所谓的样子,只在路过西单图书大厦时,给自己买了两本书。
李白发觉,这姐弟俩花钱是完全分开的。三个人在一起在外面吃饭,他们不让他掏钱,也是两人轮流地请。
他还“高山仰止”地看了看杨剪那两本书的封皮,一本有关集成电路设计,另一本则是软件编程,都是大开本,又厚又沉,还附带了两张光盘。
回家之后杨剪还真就自学了起来,先开封的是那本软件,他每天对着卧室里那台旧电脑噼里啪啦,完全心无旁骛,年三十的晚上也是如此,饭后履行完洗碗的职责,杨剪只在客厅待了十多分钟,吃了两瓣橘子,看了一段冯巩的小品。
“没意思。”李白进屋送饺子,问他怎么不看春晚的时候,杨剪这样回答。
“你也太爱学习了,这都坐一天了,”李白把醋碟放在鼠标垫旁,“不是物理专业吗?”
“光学物理找不到工作,以后的十年电脑才是重点,”杨剪勾画着书本,目不斜视,“寒假抓紧学一点,开学就能找软微电系的老师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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