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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魂似乎分裂，一半会在独处时提醒她：不要被虚假的温柔剥蚀磨耗掉你的自尊，陈婉，记住你受过的伤害！一半会在对上他邪魅的笑眼时诱哄自己：只要一点点，只要在脑海里浮光掠影地留下一点点记忆的碎片和温柔的幻像就好。倚着厨房外小阳台的栏杆，能看见人民广场上萧索的糙坪。天很高，在这个角度看来苍穹宏阔，不象从朱雀巷重重的马头瓦间透出的一方淡蓝，只见其空朗，不见其广博。广场一角有几个半大的孩子在玩滚轴旱冰，银铃般的笑声隐隐在风里。陈婉看一眼料理台上摊开的书，&ldo;青chun是冰做的风铃，只听见清脆的声响，却看不见正在渐渐消融。&rdo;记得书里有这句话。她若有所思地淡然一笑。昨天和秦昊去参加叶慎晖父亲的葬礼，她静伫在一侧，细细打量主人家的一个女孩。与她相仿的年纪，隐没在人群y影中，黑色的衣服愈显肤白如纸，眼神空dong。她细细打量，象是独立于众生外凝视另一个世界的自己。数年前，她应该也是如此，人在、灵魂却飘摇至某个遥远处，与自己，与自己的痛苦和悲怆对抗。总要经历这些的。她在心中默默说。成长总要付出代价，总有无奈、苦闷、哀伤、绝望之处，总有青chun被岁月消融殆尽的那一刻。厨房门推开时，她回头看了一眼，瞬际将视线投向玩旱冰摔倒于地仍旧嬉笑着的孩子们。那一眼已经将他的疲态纳入眼底。昨天从殡仪馆出来又赶去医院。六指电话里说方存正后背被砍了一刀。&ldo;正哥躲得快，不然被开山刀劈开两半了。&rdo;她心胆俱裂，六神无主。秦昊却说：&ldo;他有兄弟有家里人照顾，你去能帮得上什么忙？摆明了借机赚同qg分。&rdo;&ldo;你说的是人话吗？&rdo;她当时声色俱厉。秦昊脸色顿时黑如锅底，不发一言。去到病房前顾不上他与六指大眼瞪小眼，眼红颈粗的对峙，望着病chuáng上俯趴着的方存正，听见他平顺的呼吸，陈婉一颗心总算归于原处。&ldo;贺疯子眼红咱们场子生意好，打开张起一直鼓动正哥和他合伙在场子里卖药丸。正哥说我们不做那个，多钱也不做，他又变着方子说自己负责出货，每月我们抽头也行。正哥又推，贺疯子没再说什么，不过梁子一年多前就因为这个结下了。&rdo;猴子猛吸一口烟接着说：&ldo;捅伤巩叔又逮进去的那两个不说老实话，道上的谁不晓得就是贺疯子的人，拆西街的也是他。手伸的忒长了，我们城西的再不动手，以后大家都不用混。这半年砸了他的狗场，折了他几个人。贺疯子另外又不知道得罪过谁，被翻了老底出来，原来他以前在自己老家有案底的。这一搞，两道人搜刮他，狗急跳墙了。今天下午正哥收了唐会的帐准备去帝宫的，还没上车，就被他斜剌里冲出来，砍了一刀。幸亏正哥躲得快。&rdo;&ldo;照我以前说的，双管猎枪一轰哪有这事？&rdo;颠三粗着嗓门说，声音在走廊里回响，值班的护士露了个头马上又瑟瑟缩回去。&ldo;你小声点。&rdo;六指低声警告说，目光扫一眼静立在不远处的秦昊，意有所指。&ldo;没和方婶说吧？&rdo;陈婉问。&ldo;那个贺疯子抓到人没有？&rdo;&ldo;贺疯子贼jg，我们发散了手下兄弟满城找他，看这两天有没有消息来。方婶那儿没敢说。嫂……&rdo;六指又是回视秦昊一眼，顿了顿才又说：&ldo;电话是我做主打的，正哥这半年过的什么日子你不知道，我心想你来了他好的快点。&rdo;陈婉闻言扯扯嘴角笑笑，&ldo;没事，我这几天都会过来。&rdo;回程的路上秦昊仍旧不置一词，抿紧了嘴，眼中寒火投在她身上比夜里的秋凉还要透骨。洗了澡躺上chuáng时，他并未象以往那样伸出手臂给她枕着拥住她，而是保持之前的姿势一动不动。陈婉不明白他有什么好生气的。她几乎已经放弃了所有，难道还不够？还要她怎样？关灯时秦昊终于转身朝向她，不待他伸手过来，陈婉先一步往chuáng侧移开。只听见背后粗重的呼吸起伏，僵持了片刻，他终于隐忍不发重新躺下。她凝望他背影数秒，把被子扯上肩膀，感觉不到分毫暖意。就像现在。&ldo;阳台上风大。&rdo;听见他沙哑的声音心里微微一松，惊震地发现自己竟然在等他开口说话。她回身望过去，秦昊站在厨房正中间，还没有刮的下巴有淡淡的青影，眼里是一夜未眠的疲倦。&ldo;阳台上风大，进来。&rdo;他又说一遍。&ldo;炖的什么？&rdo;&ldo;黑鱼汤。&rdo;她打开盖子翻搅了几下，对他脸上山雨yu来的y霾视若不见。&ldo;不去上课？&rdo;&ldo;请了假。&rdo;&ldo;一夜不睡，然后请假一大早去市场？这汤锅也是早上出去新买的？&rdo;他冷笑，&ldo;他倒是好福气。&rdo;陈婉把瓦罐盖好。&ldo;你不喜欢我用你的厨房，明天我可以回舅舅家。&rdo;他重重把手上的水杯放到料理台上，拧着眉头看着她，沉着脸说：&ldo;我不喜欢的多了。&rdo;陈婉听见他放杯子时重重的一响，心里已是警报迭起，还未及反应已经被他一把拉进怀里，下巴被他大掌死死捏住，语不成声喝他：&ldo;你放手！&rdo;&ldo;我不喜欢的多了，不喜欢你睡觉给个脊梁骨我看，不喜欢他们叫你嫂子，不喜欢你瞅着他眼里泪光盈盈的可怜样，&rdo;他推她到料理台边抵住她的拳打脚踢，疲态褪尽，眼中寒光冷冽，沉声问：&ldo;你有没有为我做过一次饭？你有没有那样看过我？陈婉，我问你，你喜欢的人是他是不是？&rdo;陈婉被他捏住下巴，嘴里唔唔有声，手上拳头砸在他背上对他浑无影响。&ldo;你怎么能那样看他？他在你心里那么有分量？他受点伤你心疼成那样？&rdo;愤懑的火焰在他心底燃烧了一夜，此时压抑不住几yu破体而出。她怎么能那样看他，用那种哀婉的怜殇的眼神？&ldo;难怪我能拿他要挟你，难怪我做到什么程度你都可以不动心。我以为你没心的，原来你心思全部在他身上。&rdo;陈婉左右拧头，仍旧摆脱不开他手掌的钳制。这一刻，表面的和平终于崩溃，所谓的温柔正如她预料的不过是虚假的幻象，她傻乎乎地在期待什么渴求什么纠结什么挣扎什么？她向后探手，摸到一个锅铲顺手狠狠砸在他脑门上。下颚轻松的同时，一缕鲜红从他额间淌下，流至颌骨处，&ldo;做人不要太过分了。你要感激的是他。不是他，我会和你在一起？方存正对我好，从来不求任何回报。包括我拒绝他的时候，他也没对我说过一句伤人的话。你别跟他比，你没资格，你连他一根手指头也比不上。&rdo;秦昊眼里只有一抹红色，依稀能看见她倨傲的表qg。妒恨、愤懑、悲凉……种种qg绪纷至沓来，惊涛骇làng一般，无所适从之下连连点头，心中如同针扎斧斫，嘴上语无伦次地说：&ldo;我比不上他，做再多事qg我也比不上他。&rdo;他眸中的火焰令她噤若寒蝉，她害怕再次被吞噬被浸没，qiáng自镇定地安抚他说：&ldo;不说了好不好？我要去医院，你也一起，你在流血。&rdo;他大步跨前抢过她手上的保温瓶，&ldo;哪里也不准去，想着你们俩泪眼相望在我面前演孔雀东南飞，我腻味的慌。&rdo;&ldo;你讲点道理好不好？就算是普通朋友我去医院里看看有什么不行？&rdo;&ldo;谁都行，他不行。&rdo;他专横地吼说。&ldo;走开。&rdo;陈婉拨开他去关火，却被他拦腰抱住，她手臂伸过去想推开他，顺手拨倒了炉上的汤罐。碎裂声起时，右脚麻了一半。&ldo;把燃气关了。&rdo;陈婉见秦昊呆愣着，退后一步哑着嗓子说。他蹲下来，惶惶地挽起她裤脚，急巴巴问：&ldo;烫着哪儿了？给我瞧瞧，别动，让我瞧瞧。&rdo;麻木过后是钻心的灼痛，&ldo;走开。&rdo;他任由她拨打他的手，不管不顾地托着她脚踝。好在有拖鞋挡住一半，饶是如此，仍旧吸了口气。&ldo;送你去医院，家里没烫伤膏。&rdo;陈婉木着脸，忍痛推开他站起来。&ldo;我自己去，不劳你大驾。&rdo;秦昊双手后撑着，没有倒地，站起来在裤腿上抹抹手上的汤渍，神qg委顿，期期艾艾叫了声&ldo;猫儿&rdo;。陈婉自顾走进洗手间，开了凉水对着脚面冲洗。&ldo;猫儿，对不起，猫儿？&rdo;……她怔怔注视那处滚烫发红的皮肤，对他在门外一叠声的轻唤置若罔闻。她挽着裤脚一瘸一拐走出去时，秦昊颓然跪坐在地板上，对她的开门声与脚步声恍若不觉，思绪不知飘向何处。待她打开大门，他才仿若从梦里惊醒般一跳而起，追上她拖住她的袋子，&ldo;猫儿，别走。&rdo;陈婉对上他眼睛，他眼底的悔意与哀伤竟然令她心中为之一痛。&ldo;走开。&rdo;她抢回自己的包，与之厮打。用尽全身力气，像是在噩梦与现实的边缘间奋力挣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