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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然不是。”苗管家道,“木炭虽比不得金银值钱,但一到冬季仍是十分短缺的,即便天子脚下,也非人人都用得起,咱们司府之中也没有太多富余。”
“那你还十年免费供应?”桃夭更不解。
“他是拿去送人的。”苗管家笑笑,“咱们有家宅庇护,寒暑无忧,不愁温饱,然家门之外便难说了。路有冻死骨是年年都有的事,我们管不完,但能做多少是多少,心里过得去便好。有斗爷帮忙,咱们也算积德了。”
桃夭一拍手:“拿咱们府里不要钱的炭去做救济,然后把他自己烧的炭拿去卖钱?这倒是又积德又赚钱的好生意,妙啊!”
“你这丫头,怕不是个算盘投胎的?”苗管家哭笑不得,“怎的哪里都要计算一番。”
“我说错了?每笔账务必算得一清二楚,这不是您老一贯的态度么。”桃夭看着斗爷消失的方向,“不但有白给的炭,还有白给的钱,帮咱们积德行善不假,做了一笔只赚不赔的生意也不假呢。”
“桃丫头,不是什么都要计算得一清二楚,也不是什么都要算作生意。”苗管家又笑道,“你与斗爷不熟识,待我得了空闲,倒是可以与你聊聊他。”
他话音刚落,便见一个小厮火烧火燎地跑出来,大声道:“苗管家!出事儿了!”
苗管家只微微皱眉:“何事?”
“柳公子跟厨房里那条大鱼打起来了!厨房被他们弄得乱七八糟!”
苗管家哑然,扭头对桃夭道:“你们呀,个顶个的淘气,没一个安生的!”说罢快步往厨房而去,边走还边问小厮除了大鱼之外别的食材有没有被波及,小厮赶忙一一回报,总之看情况苗管家今天是得不了空闲了。
桃夭看看苗管家焦急的背影,又看看斗爷离开的方向。
是去围观柳公子跟一条鱼的纠纷,还是去做别的更有意义的事呢?
桃夭挠挠鼻子,狡黠一笑。
蛇跟鱼打架有什么好看的,这边才有意思呢。
野地的池塘里,水花扑腾,几尾受惊的小鱼仓皇失措地跳来跳去,一顶斗笠与一件蓑衣无辜地漂在水面上。
水下,一团黑影逐渐浮上,哗啦啦一下剖开水面,露出个黝黑的大脑袋,面目似猛虎与麒麟的混合体,树木年轮似的纹路遍布其肌肤,双眸幽蓝如鬼火,额间还生出一支锋利的独角,身躯虽在水下,但亦隐隐可见其形如龙蛇盘旋,甚是凶险。
幸好四下无人,不然这位光是露个脑袋,无需其他任何动作,便足够取人性命。
岸上,装满木炭的板车斜停在一旁,几筐木炭翻倒在地,桃夭站在车前,没事人一般笑嘻嘻地拍手,对着水中的大脑袋道:“果然是你,我还怕我踢错了呢。”
任谁见到眼前的一幕,都不会觉得水里的怪物会放过桃夭……
肉眼可见的两道白气从怪物的鼻孔里喷出来,犀利的蓝眸里倒映着桃夭不知死活的身影,它冷眼看着岸上那个手无寸铁的丫头,微微张开嘴,寒气随着它的呼吸缭绕而出,那口中的两排尖齿,只怕连世间打磨最好的刀锋都比不过。
此时,一个在岸上不以为然,一个在水中虎视眈眈,只有灰蒙蒙的天空与席卷而来的北风胆敢围观这一场对峙,只怕再过一秒,天地之间便要变颜色了。
怪物的呼吸越发急促,朝岸边又移近了几步,眼中的愤怒也更明晰了,就在以为它要暴跳而起一口把桃夭的脑袋咬下来时,它大张的嘴巴里却蹦出两句委委屈屈的话来:“你为啥踢我下来!就不能让我安安静静地离开吗!”
闻言,桃夭蹲下来,也故作委屈状:“人界待久了,视觉嗅觉味觉啥的都不及在桃都时灵巧,不拿地上的水试试,委实不敢确定你的身份。”
怪物吐出一口大气,甚是无奈:“确定了又如何?你能待在人界,我待不得?”
桃夭微笑:“你待在哪里我不管,但以你的来历……卖炭翁?!”她眼神骤然变冷,“你骗得了苗管家,骗不得我。你身子既没毛病,按说我是不该理睬你的,但苗管家待我不错,你接近他的目的但凡有一丁点不好,我便容你不得!”
怪物眨巴了几下眼睛,呵呵笑出来:“桃都鬼医不是历来只管妖怪不管人的么,怎的今天改了规矩?方才在司府见了你,即便你煞气如故,金铃在手,若非我从前与你照过面,也是不敢确定的,毕竟堂堂的桃夭大人怎会委身于人类居所,且你随苗管家过来时我听见他一口一个桃丫头地喊你,你倒也欣然接受的样子,就更不像你的作风了。如今你还要为了他来为难我……莫非是桃夭大人你自己出了什么毛病?”
“哈哈,我以为你这家伙只有打打杀杀最厉害,没想到当了几年人,口舌之能倒也练出来了。”桃夭居然没有生气,反而笑着指了指身后那一车木炭,“比起我的‘毛病’,你以你那染血无数的爪子,可怜巴巴地求人施舍,再拉上一板车的木炭满街走的模样,只怕不止有毛病,应是病入膏肓了吧?”说着,她作势要从自己的布囊里取药,“若是如此,我便不能不管了,今日算你捡了大便宜,不用排队也能得我的诊治。”
见她摸药,怪物顿时有几分慌乱,既是老相识,它当然知道桃夭拿出的药不是治病便是要命,且这妮子的古怪狠辣在妖物之中是早就出了名的,自己方才情急之下没管住嘴冒犯了她,她焉能轻易放过自己,万一真丢了性命,该办的事就办不成了……
“桃夭大人,方才是我嘴坏,您要是生气了,打我几个大嘴巴子我绝不还手。”它赶紧道,“只是那药就免了吧,我怕无福消受……”
听它语气里有服软的意思,桃夭那一口气立时就顺了下来,手也不往布囊里探了,只挑眉道:“就你那一身比木头还硬的皮,打你我还手疼呢。你还能知道自己嘴坏,说明病得不厉害。只是接下来,莫再与我讲废话。”
“我来司府,真真只为取木炭,绝无其他目的。与苗管家也是君子之交,只因当年我危难之时,恰好得他相助,这才结下了缘分,对他我从无半分加害之心。”说着,它顿了顿,似是笑了一下,“不对,应该说打我彻底来到陆上生活之后,我未曾害过任何一条无辜性命。”
桃夭听了,将它打量一番,点点头:“倒像是真话。你如今身上的血腥之味确实比从前淡了许多。”她说的也是真话,若不是确定了它与从前不同,她哪敢沿途跟踪还毫不犹豫一脚踢它下水。这个刺儿头,便是她也不敢随意欺负。说着她又皱眉捏了捏鼻子:“我是最不想接近你那些同族的,一个个都臭得要命。我就没见过活着的时候能比死了还臭的家伙。”
“真有这么臭?”它尴尬地嘀咕,“还好我们自己嗅不到……”
桃夭白它一眼,起身走到板车前,敲了敲上头的一筐木炭:“你当真做了人界的卖炭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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