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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努尔哈赤声称,若想要回另一半尸首,除非……”不要说,不要说……我在心底呐喊,身子微微打颤。“献上……东哥……”我一冷,犹如被人兜头浇下一盆冰水,彻骨透心的冷。布扬古缓缓仰起头来,眸瞳深深的睨着我,那样期待而又喜悦的眼神,意味着什么?他难道真的想按照努尔哈赤所说的那样,把我……不!我退后一步,骨子里的倔强和反抗意识噌地冒起,我才不要被人当作玩偶一般送来送去:“休想把我送给努尔哈赤!”布扬古的目光骤然一寒,那林布禄也是一脸责难的望着我,仿佛我刚才说了什么大逆不道的话。我咽了口干沫,随即摆出一副气愤填膺的样子,斥责道:“他是我的杀父仇人!我怎么可能委身下嫁给一个害死我阿玛的魔鬼?我——叶赫那拉布喜娅玛拉,今日在此指天发誓,他日谁若是能杀死努尔哈赤替我阿玛报仇,我便立即下嫁于他,绝不反悔!如若有违此誓,当如此木!”我拔出随身佩带的匕首,用力狠狠剁下面前案几的一只几脚。果不其然,我这份大义凛然之气当场就镇住了在场的所有人,包括布扬古和那林布禄。毕竟我所说的话全都在情在理,不管出于任何目的,他们都无法来驳斥我。见厅内的一些亲族开始窃窃私语,频频点头赞许我所说的话,我手指紧抓着阿济娜的胳膊,紧张得手心里全是黏黏的汗水。天知道我刚才有多紧张多害怕!幸好我清楚的知道努尔哈赤最终是寿终正寝,正常亡故,他没被任何人杀死,所以尽管我发的誓言如此恶毒,却也不用担心有朝一日真的要去履行诺言。在这一点上,我毕竟还是耍了点“先知”的小聪明。悄悄吁了口气,我知道暂时我可以不必担心会再受到叔兄的逼迫而去嫁给努尔哈赤。甚至托九部之战的福,我那个未曾谋面的未婚夫布占泰被俘,至今是生是死还是个未知数,这门亲事就某种意义而言,可以说已然告吹。我如今又回复了自由之身,才不会白痴得再次跳进政治婚姻的火坑中去。从今以后,我要更加小心的维系住我的自由生活,不能再被人任意摆布。“东哥!”布扬古感性的走过来望着我,显然也被我的那些话深深打动,“我不会再逼你嫁给努尔哈赤,但是……你仍需亲自到费阿拉走一趟,”他目光悠长深远的瞅着我,“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是去求姑姑帮忙,还是……总之,你一定要把阿玛的尸身给我带回来!”婚礼仅仅时隔一年,我便又重新沿着去年那条来叶赫的老路,默默的回到了费阿拉城。城中的景物并未有多大的改变,然而我的心境,却已比那时苍凉了许多。当阿济娜先一步跳下马车,车帘打起,我弯着身子准备下车时,才猛然发觉,那双白皙修长的,替我撩起帘子的手并非是阿济娜的。映入眼帘的是一双仍旧温润如玉般的清澈眼眸,一如记忆中那般,我不由笑了,一扫漫漫旅途中的不快与郁闷。虽不过一年时间,代善却明显长高了许多,眉宇间已有种大男孩的神气。他小心翼翼的扶着我的手将我从车内带出来,在我预备踩着事先搁好的脚凳下地的时候,他却突然合臂抱住了我的腰。“欢迎回家,东哥!”他的呼吸热烈的喷到我的耳后,惹得我瘙痒难忍的大笑起来。这个孩子,真是一点都没有变。我突然有种乍见亲人般的感动,只为了他这一句“欢迎回家”。下车后,任由他牵着我的手,他的手指仍是带着股凉意,好似从来就不会暖似的。我拿眼角偷偷瞄他,发觉他虽然一言不发,眉梢却是温柔的带着笑意。“姑姑好么?”“好。”“八阿哥好么?”“好。”“东果姐姐好么?”“好。”“褚英……”他突然停下来,面向着我站定,我没抬头却能感受到他灼热的目光。“都好。”他轻轻叹息。我缓缓抬起头,看定他。变声期过后,他的声音低沉中带着柔和的磁性,就像春日里和煦的暖风,给人以温凉的惬意。我望着他笑:“你好么?”他眨眨眼,手抚上我的眉眼鬓角,终于他吁了口气,轻柔的笑说:“你能回来比什么都好。”我哈哈一笑,多日来的阴霾情绪在他的笑容里融化殆尽,我挽起他的胳膊,笑嘻嘻的说:“那你以后可要多陪陪我,我一个人呆久了会无聊,无聊久了就会想回叶赫……”衣袖下的肌肉一紧,他缓缓说:“我不会让你无聊的。”我仍是住原来住过的那间屋,据说这屋子自打我走后,便落了锁,未曾再有人住过。努尔哈赤没有露面,褚英和东果格格也未见人影,只有下午孟古姐姐来找过我,可惜那会子我正在补眠。她见我睡了,也没吵醒我,只是留了两使唤丫头给我,说是努尔哈赤特意吩咐的,怕阿济娜一个人照顾不过来。掌灯时分我才醒了,其实是肚子空空给饿醒的。原想随便找点点心填了肚子继续倒头睡的,可阿济娜告诉我,说今天晚上内城里办喜宴,叶赫那拉侧福晋还派人给我送了新做的衣裳来。看着那身颜色鲜亮的大红长袍,我先是一惊,心里寒碜碜的像是堵了一块大石头。我还真怕这场喜宴是个大陷阱,就专等着我往里跳。趁阿济娜替我梳头的那会工夫,我定了定神,问她:“可知道是谁办喜事?”“听说是舒尔哈齐贝勒家的格格,新郎官却不知是谁!”我一听立马松了口气,紧绷的脸皮舒缓开,扯出一个大大的笑容。“看来我还真赶巧了,一来便有热闹可瞧!”我还真对满人的婚礼满好奇的,平时只是在电视里演的清宫戏里见过,只觉得热闹非凡。“好了!格格。”对镜细瞧,阿济娜替我梳了个把子头,顶上簪了一对纯金打造的缠丝牡丹花,我不由眉心一皱,“我不记得有这首饰。”“这是晌午淑勒贝勒爷赏的。”“俗!”我没来由的心生厌恶,抬手摘下那两朵金牡丹,摔在地上。再看镜子里的自己,云堆翠髻,靥若春桃,蛾眉颦蹙,气质如兰,不禁怒气直冲脑门,双手毫不犹豫的将梳好的把子头拆乱。阿济娜被我疯狂的举动吓呆,等我散了满肩的长发后才恍然大悟,叫道:“格格,你这是做什么?”我站起走到一边,就着铜盆里的冷水低头泼到脸上,将化好的妆容洗了个干净。“不用整那麻烦,你只管把我的头发绑两股小辫就成。”斜眼瞟见桌底下还搁着一双崭新的花盆底新鞋,不由冷笑,一脚将它们踢飞,“我也不用穿这劳什子的东西,一来我穿了走不了路,二来我年岁尚幼,不必穿这妇人的东西。”“格格!”阿济娜被我吓得不轻,“那哪成?这些都是淑勒贝勒特意吩咐奴婢这么做的……”“你是他的丫头还是我的丫头?你是听他的,还是听我的?”我横眉冷对她。好啊,努尔哈赤的人我还没见着,我的丫头倒已被他胁持了去。果然是人在屋檐下,哪能不低头,如今情势已是逼得我连口大气也喘不过来,改日他若是想要再对我做些什么,那还不是轻而易举之事?“格格……”“梳头!”我忿恨的坐下,“照我说的做,有什么事我替你顶着就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只可惜我这条鱼是带着剧毒的河豚,就算注定要被人宰,我绝不会让吃我的人有好下场。早知道这一趟来,就是孤身来闯龙潭虎穴,不过就是一个“拼”字罢了。费阿拉城分套城、外城和内层三部分,内城中又设木栅,亲属一般住在内城,努尔哈赤和他的福晋们则住在栅内。夜里的婚宴办在栅外,内城中居住的一些亲属和以及部下约莫有百来号人参加了婚宴,我本想溜出去瞧热闹,可是孟古姐姐怕我太过抛头露脸失了体面,竟拉着我跟一帮女眷挤在一处唠嗑。一个时辰下来,差点没把我给闷死。幸好后来乳母嬷嬷把皇太极给抱了来,说是八阿哥吵着要见额娘,这才及时解了我的乏闷。小皇太极已经一岁多了,正是牙牙学语的时候,脸长得白白胖胖,五官混杂了努尔哈赤的刚毅和孟古姐姐的柔和,真是个奇特的小子。我一晚上就靠逗他打发时间,他先还见我有些怕生,玩到后来,竟用小手巴着我的小辫,凑过红红的小嘴来亲我,惹来一群女人们的哄笑。“东哥格格果然是国色天香,那勾魂的魅力连我们八阿哥也抵挡不住!”说这话的是努尔哈赤的庶福晋钮祜禄氏,她虽面带微笑,但那话中的凉薄之意却是连白痴都听得出来。我原本心里就窝着火,正像个刺猬一般张着刺随时随地等着反击,她这话恰恰撞在我枪口上。我笑容一收,正待开火,孟古姐姐却突然走到我面前,借着将皇太极抱回去的同时,伸手在我腕上捏了下。只见她眉心若蹙,目光中隐隐透出无奈和凄凉,我刚提到嗓子口的一句话顿时又咽了回去,挫败的耷下肩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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