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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了布袋,我感觉悉悉窣窣的有只手摸到我脸上。“唔唔……”“别乱来!她不是你我碰得的……不要命了?”“啧啧……可惜了。”“其他人呢?”“都已经遣下山了……”“那咱们也快走,贝勒爷该等急了!”“好!”一路飞奔,看得出这帮掳劫我的人很急,我被颠得七荤八素,脑子却谨记着刚才对话中提到的“贝勒爷”!贝勒爷?!哪个贝勒爷?这个世界里啥都缺,最不缺的就是贝勒爷!在我熟知的人里头,好像个个都是贝勒爷!到底会是谁?惴惴不安的想了一路,当我最后确知自己被扔进一辆马车后,我索性将心一横,强压下内心的恐惧。不管了!反正不管是哪个贝勒爷派人抓我去,最终目的不外就是为了劫美劫色,外加劫名劫利,他总不至于会杀了我——若真要杀我,方才在山上他的狗腿子早就可以一刀将我宰了。静——我知道这屋子里有人!但他不说话,就连呼吸也似乎刻意屏住了,无声无息。隔着厚厚的布袋子,长时间得不到充足氧气换气的我,开始觉得太阳穴突突的跳,视线有些模糊,手脚被绑的时间太长,血脉不和造成肌肉刺麻僵硬。可是……那个明明就存在于这房间内的人,却始终没有任何动静。他到底打算绑我到几时?心里暗暗生出一股恨意,如果可能,我真想揪住他狠狠扇他两耳光!可惜,这只能是妄想!因为此刻被按在刀板上待宰的那个人,是我!而握刀的,是他!这场耐力比拼赛,当真非比寻常的折磨人!无论如何,我在明,他在暗,吃亏的人总是我!脑子里灵光一闪,我忽然身子缓缓软倒,砰地声从椅子上摔在了地上。晕厥是假,可是这一摔却是货真价实,没敢让自己掺半点水——半边身子重重的砸在冰冷的地面上,痛得我咬牙忍住,眼睛里差点没迸出泪来。果然过了不久,脚步声匆匆接近,然后我被一双手抱了起来。“布喜娅玛拉!”一个略带沙哑的男声在我耳边响起,声音听起来很陌生。他连喊了三四遍我的名字,终于在确信我的确昏迷之后,开始动手解开缚住我手脚的绳索。悉悉窣窣……随着布袋被拿开,明亮的光线耀上我的脸,我紧张得心跳怦怦加快,手心里捏着一把冷汗。“布喜娅玛拉……”那人发出一声惊喜的低呼,将我紧紧的搂在怀里,我能感觉到他下巴上坚硬的胡茬子扎上我的额头,划拉得我的皮肤又痒又痛。是谁?他到底是谁?头顶的呼吸声越来越粗重,有团阴影向我罩下……我倏地睁开眼。四目相对!他冷不防地被我吓了一跳,神色慌乱间混杂着无尽的狼狈与尴尬,在他黝黑的脸上一闪而过。“呵……”然后,他咧着嘴笑出了声,“好聪明的姑娘!”比起他来,我的惊讶只多不少。肺里呛进一口冷气,我骇然失声:“拜音达礼!”眼前这个男人,竟然是海西辉发部贝勒拜音达礼!“这么多年不见,你真是越长越美了……”他的眼神盯得我浑身不舒服,我戒备的向后挪移,以便和他保持一定的距离。“你可知我是努尔哈赤的女人?”我厉声喝问。“哈!”他冷冷一笑,“这件事,天下间不知道的恐怕没几人。只是……那又如何?”他用两根手指戏虐的挑起我的下巴,目光阴沉沉的怪腻,“别说他没给你定下名份,即使已将你收入内闱那又如何?你此刻在我手上,便是我的人!”我打了个寒噤,拜音达礼看似相貌忠厚,实则骨子里自有一股阴鸷,就连说话也显得阴阳怪气,将人捉摸不透他的喜怒。我不敢冒险揣度他的心思,只得虚与委蛇,假装惊恐无状的尖叫:“你怎敢如此放肆无礼?你莫忘了,如今你辉发正有求于建州,你却将我掳劫至此,你意欲为何?”“哼。”他轻轻一笑,“此一时彼一时,我的确曾向努尔哈赤求援,要他助我攻打叶赫,夺回我的奴隶和财产,甚至不惜将我的儿子遣作人质,可那又如何?现如今我已没必要再做这等傻事……”他伸手抚上我的脸颊,被我厌恶的躲开,他也不以为意,仍是笑吟吟的瞅着我,眼底深处似有一簇幽暗的火苗在燃烧。“你想以我为人质要挟努尔哈赤?你少做梦了!努尔哈赤岂会为了一个女人而……”“他会不会那又另当别论了!”拜音达礼凑近我,笑容暧昧而透着古怪,“你可知道,你哥哥布扬古惧怕我会联合建州攻打叶赫,许诺只要我肯撤兵,不仅愿把叛离的奴隶原样给送还辉发,还愿把你——布喜娅玛拉嫁我为妻!”咚!心脏漏跳了一拍!布扬古!又是布扬古!他到底把我当成什么?一张攥在手心里的王牌筹码,随时随地的可以把我当一种诱惑抛出去?我冷笑:“布扬古凭什么替我作主?他将我扔在建州不闻不问多少年?如今他凭什么又来对我指手画脚?”拜音达礼神色诧异而又古怪的盯着我看了好一会:“他凭什么?凭他是你的兄长,凭努尔哈赤毁约未曾娶你过门,现如今更是立了乌拉那拉氏做大福晋,彻底抬高了乌拉的地位,而蔑视了叶赫的尊严。你难道忘了,你一日未嫁,你便仍得听从于布扬古……”我错愕的呆了呆,而后了然。是了,我如何就忘了呢,这里的女子地位低下,打从出生就不是自由之身,作为附属于男人的私有财产,不是属于这个,就必定属于另一个,反正自主权绝不会属于自己!就像现在的我,在没有被贴上努尔哈赤的标签时,所有权必然仍属于兄长布扬古。我悲哀的冷笑,不只为自己,也为古代所有的女子而感到可怜可悲!“布喜娅玛拉,我想不通的是,凭你的美貌和智慧,无论如何都会使努尔哈赤待你如珠如宝,可为什么偏偏让乌拉的一个小丫头后来居上,抢了你的地位和名份?难道你一点都不恨努尔哈赤吗?他如此看轻于你,看轻于叶赫,难道你一点都不恨他吗?”“我有什么办法,我是叶赫老女,乌拉那拉氏年轻貌美,会比我受宠那是理所当然!更何况,以叶赫和建州这几年的关系,我姑姑侍奉多年尚且失宠,以致落得含恨而终的悲惨下场,我又能如何?乌拉与建州姻盟不断,关系非比寻常,乌拉那拉氏能后者居上,谁又能说这不是必然时局导致?”我一面胡诌应对,一面不断的思忖,布扬古把我另许拜音达礼,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叶赫未必当真会怕了辉发,如果惧怕,当初就不会抢夺部民和奴隶,可为何一转眼就完全变了呢?难道……“哈哈……”拜音达礼突然发出一阵大笑,“努尔哈赤那老小子,当真以为布占泰会是个心甘情愿受他控制摆布一辈子的主么?布占泰装傻充愣了这么多年,对建州百般讨好,为的什么?还不是在等一个时机,等一个乌拉成熟强大的时机……嘿嘿,如今乌拉羽翼渐丰,恐怕努尔哈赤再难掌控住布占泰那头豺狼。乌拉反噬之期已近,努尔哈赤若是连这点觉悟都没有,那他离灭族之日也必将不远矣!”我凛然!好复杂的局势!没想到赫图阿拉内一片平静繁华,而城外却已成山雨欲来之势!恍然之间,我领悟到布扬古的用意!是了!他是想趁着这个混乱诡谲的时局,将我抛进这场混水之中,搅得原本一触即发的事态更加敏感而复杂,而他却可趁机混水摸鱼。建州若因为我跟辉发起冲突,能够打起来最好,若是无效,这背后还有个乌拉垫底。搞不好布扬古又会故计重施,再度将我抛给布占泰,使得三个原本就有嫌隙的部落,打着争夺我的借口,然后三方拼得个你死我活……最不济的结果,建州、辉发、乌拉也会因此而元气大伤!而置身于局外的叶赫将重新成为女真族最强的一部,在战乱过后,大兴风雨!而我——这个冠有“女真第一美女”之名的王牌,则将在这场战乱里起到最佳导火索的作用!这个恐怖的推测在脑海里渐渐成型,我不寒而慄!“布喜娅玛拉,跟我回扈尔奇城吧……”拜音达礼柔声低喃。我往后一退,后背抵住了墙壁。扈尔奇城?!若是真到了那里,恐怕很难再得以保全,我势必会被拜音达礼吃得连骨头都不剩一根!惶然心悸,耳畔似隐隐飘过皇太极轻柔的话语:“……到年底……我来接你回去……”“嗯,年底……我等你来接我……”逃亡这一路走得甚是艰辛。听说整个建州已然严防布控,四旗兵丁遍布每个角落严密搜寻,边界盘查更是严苛。为了避开耳目,拜音达礼一行人扮作普通百姓企图蒙混出境,我被打扮成寻常妇人,弄成一副灰头土脸的蠢蠹样,被逼着跟随他们一路往辉发行去。到古代十数年以来,我还是第一次遭这种罪,平日里一大堆丫头仆妇将我伺候得连喝茶倒水都不用亲自动手,真是养尊处优惯了,现如今猛地让我体会底层平民生活,还真是一下子适应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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