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拥被而起,沈寒莳已不在身边,忙碌着他的军中事务去了,我倚着床头,回味着仍未散去的余韵。他那颤抖的喘息,低声的呢喃,都仿佛还在耳边。被间枕畔,浓浓的都是他的气息,暖暖地环裹着我。想起每一个画面,唇角忍不住地扬了起来,揽抱上薄被,仿佛要将那个人拥着一般。懒懒地闭着眼睛休憩,享受这难得的安宁。内力在身体里游走着,我发现自己的内功在这几日中再度突飞猛进,内息张开,所有的一切都感知的清清楚楚。门外没有人守卫,大概是沈寒莳撤走了吧。想来也是,以我们两人的疯狂,若是门口有人,岂不是一切都听的明明白白?他那死要脸的性格,不撤了才怪。想不到纯气竟然如此厉害,现在的我已经能感知到百尺外士兵走动的脚步声,从而判断人数,这种距离换做以往的我,是想也不敢想的。就在我全然释放自己的感知,欣喜中探查的时候,内息忽然一震。我猛地睁开眼睛,唇边笑容已冷。刚才,我感受到了一股气息,一股熟悉到我不愿意触碰的气息,一股我在一个月前还在逃避的气息。我的手抓上身边的“独活”剑,手指的力量不由紧了。战意渐起,杀意也渐起。人影无声地飘落地面,凝起全部心神,再度张开内息。那刚才被我无意探知的气息比刚才更深重了几分,甚至我能察觉到,它的主人已经锁定了我的位置,一阵比一阵浓烈的气息扑上我的大帐。这算是挑衅吗?我思量了下,凝重的表情变为坦然,两次气息相触,我的纯气已经隐瞒不了,我的身份也隐瞒不了了,否则他也不会出现在这里了。既然隐瞒不了,那便不隐瞒,我终是要与他堂堂正正相对的。人影掠出帐外,朝着他气息的方向而去,那气息仿佛感应了般,快速抽离,远去。我冷哼。既然来了,岂能随随便便让他走?月光下,白色的衣袂分外的清朗,如一泓月华凝练,在风中轻轻飘摇。他身姿本就清瘦颀长,这身白衣在他身上渺然出尘,犹如仙灵降世,那始终不曾束起的发在腰间轻拍,更多了几分谪仙之态。纵然军营肃杀之气,也掩不了绝世风华。他负手而立,月色照在他的身上,仿佛整个人都融在了那冷色中,当我的视线凝在他身上的刹那,他乘风而起,飘然跃向远方。追还是不追?手中“独活”剑爆发出一阵轻吟,嗜血的邪气弥漫开,仿佛召唤着我般,杀气冲起。不再迟疑,我盯着那道身影,追随着他奔去。那人影不疾不徐,保持着与我不远不近的距离,我发力,他也快上几分,我收气,他就慢上几分,彼此始终是这个距离,在夜色中奔袭。纯气在身体内流动,始终没有力竭的迹象,我索性就与他这么一前一后地吊着,他不停,我也不停。遥想当年,我也是这么与他这么行着,但那时候的心境,他是师傅,是我最尊敬也最恐惧的人,一个无法超越的神;现在,他只是我追赶的目标,我敢直面的人。前面人影的脚步慢了下来,依然是那清渺端立的姿态,背对着我。我停下脚步,站在他身后数步远的地方,如此近的距离,我能够看到风吹起他的发丝,嗅到淡淡的冷香味——记忆里青篱身上的味道。“许久不见,别来无恙。”我亮起声音,冲着他的背后轻轻拱手抱拳,“见过师傅。”“终于肯承认你的身份了吗?”青篱的声音幽冷,不带半分情感。我抽抽嘴角,“承认与不承认有差别吗,若不是认定了我的身份,你又怎么会故意引我出来,师傅。”那背对着我的身影慢慢转了过来,一张容颜在我毫无准备之下冲入我的眼帘。清寒的目光,连眼睛的轮廓也带着冷意,鼻梁挺直若雪山之峰,那眉轻飞,黛色如修竹,少了英伟,多了弱质。唇,浅淡的粉色,却有种出奇的透润。肌肤在月光下,那柔软的光晕撒在他的脸上,仿佛能穿过身体,照映出一幅玉骨秋水。发丝飘散在身后,长长的,腿弯间摇摆。他的美,美的冰清。他的绝,绝在气质。有他的地方,风景都恍惚了,所有的光芒落在他的身上,薄晕散开,周围就象浮起了雾气,让你看真切了他,又仿佛什么都没看仔细。宽大的衣袍摆动,纤秀姿态更如仙。仙落凡间,冷眼看红尘烟火,飘然于十丈风雨之外,不为情思所动,不被人性所扰,大抵便是他这个样子。我曾以为拥有这样气质的男人,只靠这气息便已经是完美,因为再美的容颜,都会让那谪仙之气添了烟火之色,多了凡尘的东西,就不再是仙了。所以我好奇过、肖想过,却从未真切地想要看,怕破坏了他在我心中的超然,直到此刻我才知道,如果有一个人注定天成的仙姿,唯有青篱。我看人,习惯性地评估他若是在我的“百草堂”会是何等的地位,是红倌或者花魁,也唯有青篱,我无法评估。他的姿容、风华,这样定位是亵渎。十余年的谜,今日终见结果,但这结果,瞬间动摇了我所有戒备。没有人能在这样一张面容下起争斗之心,就像没有人能在这样的容颜下起亵玩心是一样的,就连近距离的呼吸,都怕浊气玷污了仙子。呼吸也情不自禁地轻了,静了。深深地凝望,象是要把这张容颜烙印在心底,有个声音不断在耳边呼喊着:这就是青篱、这就是青篱、这……就是青篱。他也不说话,由我看着,嘴角浅然挑起。世间有一种花,名为昙花。纵然最好的花匠,可能也要等上十数年才能一睹昙花开放,可那绽放只在夜间无人时,一瞬即凋,非有缘不能见那刹那的娇媚。这浅笑也只有一瞬,如昙花轻绽在夜间,所有天地灵秀都在那一刻凝结在了他的唇边。见之,一生之幸。见之,亦是一生不幸。扼腕于再无缘见,叹息于魂飞片刻不再有,难忘那初绽之美,在心间刻下永不磨灭之痕。我无声地垂下脸,果然,那笑容犹如定在了眼前,不曾散淡,没有消失。“你看够了?”是他的声音。惊叹掺杂着往日的追忆,最后只化为我嘴角一抹轻松地笑,“师傅的容颜果然出色,不枉我好奇了十余载。”风冷了空气,也冷了他的声音,“从你离开‘青云楼’的那天起,我就不再是你的师傅,你不用如此称呼我,今日引你相见,想私下和你谈笔交易。”交易?“那叫你什么?”按下心头的狐疑,我随口闲扯,“青篱吗?”他眼瞳一窒,依然冷清。原来青篱也是有表情的,也会生气的,这么多年来,我还是第一发现,究竟是什么改变了他?或许是心境不同了,他不再是那个令我不敢直面的师傅,我敢于盯着他看,敢于去寻找他身上的破绽,青篱他也是人,不是神。看到他的不愉,我竟然有些孩子气的快意。再是生气,也不过就是眼底一闪而过,很快恢复了他一贯的姿态,“以你今时今日的地位,叫我的名字也无不可。”所有的得意就因为他那淡然的语调而化为烟云,我甚至觉得自己真的孩子气了,叫名字还是叫师傅很重要吗,于我于他又有便宜或是损失吗?我满不在乎地开口,“看来我在‘泽兰’那么下工夫,都没能打消你的怀疑,失策失策。”“你若认定了一个人,无论对方怎么改变,都无法动摇你的判断。”我冷笑,“如果忽略师傅的语调单纯从字眼上判断,我会以为这是爱的宣告呢。”他冰冷依旧,“你要这么想也无不可。”“既认定了是我,为什么不对我动手?你不怕我杀了宇文佩兰?”既然他没有杀我的意思,倒不如一次性问个清楚,解自己心头之惑。“我不杀你的理由,和你不杀她的理由是一样的。”和聪明人说话就是方便,我和他都清楚,我与宇文佩兰的身份代表的早就不是个人,而是国家,我不敢动宇文佩兰,他一样不敢动我。我轻轻吐出一口气,“所以你现在也不敢杀我的,毕竟现在我还是御驾亲征的皇上,我又何必与你做交易?”交易,必然是付出换取回报,我不认为他那有什么值得我交易的,即便有,我也不想与他做交易。青篱的眼神如月光流淌,难得多了几分戏谑,“何必为了私人恩怨放弃好处?”我收回刚才那句话,和太聪明的人说话,一点乐趣也没有。“师傅,你不觉得我们就象一男一女互相扒光了衣服彼此调戏,比试着谁的技巧更高让对方投降?”“无论谁投降,其实彼此都满溢着变态的快感吗?”他的回答,比让我看到夏日飘雪更震撼,一个清高到只爱对月空望的男人,刚才对我还出手狠毒将我重伤不能动弹的人,转眼就能回应我的粗俗嘲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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