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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见快到七月下旬,月华百日将届,子钰虽不是那轻狂爱出个风头的,可初得爱女,又是那样的来历,孕时苦闷良多,总觉有些亏欠于她,因此便也很想办个热闹。青廷不置可否,只见她这样的兴头,不忍拂她兴致,私下里,也轻轻嘱咐郑氏稍多上心。这一日便到了。子钰早早起床,房内众人也早就起了,明玉、马嬷嬷、杜兰、春喜、德芬等几个近人,均是一水的新衣,喜气洋洋。明玉与杜兰,紧赶着为她挑衣,千挑万选,最后选了一身粉紫缕金撒花缎面对襟褙子,藕荷色交领中衣,桃红绣牡丹长裙。子钰前比后看,抚着那缕金缎面,“会不会太亮?”明玉上前搀住她手,“我的好姐姐,也就只你,才压得住这金撒撒的颜色儿!”德芬一掀帘子,跳了进来,见到子钰,张大了嘴,“哇,宜人仪态万方,好像皇后一样!”子钰嗔了她一眼,“去,就会胡说,外头这样,小心揍你!”德芬吐吐舌头,笑道,“喜蛋都备好啦,喜糕喜饼也都摆好了挑子,小主子刚醒,宋妈妈正喂着奶,一会就抱过来,娘娘那边我也打听了,让您半个时辰后再去。”马嬷嬷在旁笑道,“泼皮猴被宜人这么一调教,也可以使唤了。”百日宴办的很热闹,按规矩,先是女眷们这边摆酒凑乐,午时再将婴儿抱到正厅,父亲正式命名。月华也是梳洗一新,裹在大红的包被里,已经三个来月了,脸上褪去了新生时的红彤,渐渐白腻起来,衬着那眉眼,像极了她母亲。人都已到齐,子钰命乳母将月华抱出来,在女眷手中传阅。那些人,本就存了几分好奇之心,此时抱到手中,难免多了几分对比留意。过了一时,于氏开头,便一个个夸赞起来,左不过一些“生的真好”、“与妹妹一般的容色”之类的。到了郑氏手里,她正对上月华那乌溜溜的杏仁眼,眉头微皱,小脸有些严肃,郑氏摸摸婴儿粉粉的脸颊,忽想到前些日子青廷与她相商,百日后即要将月华报入宗室玉碟,言下之意,便是要尽快得将那位提提位子了吧。郑氏抬头,子钰正与旁边的邱氏笑言语着,比之生产前,她举手投足间,更多了点子从容,不似当日那般一味得挺直脊背、沉静倔强了。看着她,郑氏一时有些明白青廷为何如此宠爱,一时又不明白为何她这样的经历,青廷为何还能如此宠爱。手中的婴儿又动了动,郑氏一看,不禁哑然失笑,她或是被抱烦了,眉毛皱的更紧,偏还不想发作的模样,静静地看着自己。郑氏一愣,这孩子,真像……他!那边不知是谁,又说了句笑话,引得女眷们一阵嘤嘤娇笑,郑氏抬起头,面带了几分主母的严肃,“好了,我看时辰也差不多了,”说着转过头,“谭家的,你去望望那边,是不是该过去了。”众人一听,连忙起身,一时谭娘子过来回话,说是都备好了,便都按礼数位份,跟着郑氏往正厅走去。子钰跟在于氏后头,心中稍稍有些激动,月华,只是她给起的乳名,心里还是一直隐隐盼望,青廷能够对这孩子,多上点心,又想到月华出生三个来月,终可以被父亲好生抱抱,有个正式的名,激动之余,又不禁犯过一阵柔软的酸。这般想着,随大家进入正厅,按照礼数,垂首站到一边,一时听着老嬷嬷的念唱,知郑氏将孩子抱给了青廷,再一秒,听叫了自己的名,便忙出列,走上前去。一抬头,月华果横抱在青廷手中,青廷一身青色长衫,正低着头,似在细细打量手中婴孩。子钰登时嘴角含笑,站到郑氏下首。谁知青廷一转身,将月华抱还给郑氏,子钰一瞧他面色,便知有些不对,果听他淡淡吩咐道,“将孩子名牌写好,明日即送到宗亲府入碟。”郑氏有些发愣,轻唤一声,青廷却蓦然起身,“你们乐吧,孤还有事。”说着竟一径出去了。王爷没有给刘氏的孩子命名。这消息,不到一刻,即传遍了整个王府。草草宴罢,郑氏见子钰虽还强撑着,可眼里的泪水,却不停地涌上,又被她死命吞回,看得她也于心有些不忍,恰月华被抱回给了自己娘亲手中后,不停地哭闹,便给了乳母也不再停,众人观此情景,三停两看的,哪里还有了热闹的心思。郑氏便做主,罢了原先准备好的观戏,命众人散了,早早回去歇息。子钰回到房中,便关了房门,将月华紧紧抱在自己怀里,月华被闹了一正午,早发了不耐的脾气,此时想睡,或盼母亲像以往那样轻轻摇哄着自己,却只被她搂着,不舒服极了,便蠕动着大哭。一众人房门口凑着,只听到月华的哭声,也不见她哄劝,不一时,月华的哭声便有些哑了,明玉很是担心,转身轻对马嬷嬷道,“嬷嬷,要不要进去?”马嬷嬷听里头月华的哭声一声哑过一声,还有些打嗝,叹道,“进去吧,正是暑里,不能这个哭法。”马嬷嬷与明玉入内,见子钰抱着孩子,低着头坐在榻上,马嬷嬷轻咳了一下,唤了一声。子钰也不抬头,马嬷嬷乍着胆子上前,一看,月华的小脸已经憋得通红,面上全是泪水,自己的和她娘亲的,混成了一片。马嬷嬷哎哟一声,忙从她手里把月华夺过,“天热,您这样的弄法,小主子要发暑的!”明玉看着,忙将月华抱过,见马嬷嬷眼色,轻轻走了出去。子钰坐在那里,看明玉将月华抱出去,愣了一会,偏过头,“嬷嬷,您下去吧,让我一个人静静。”马嬷嬷想劝,看她那容色,此时却是断断听不进去的,想了一下,还是嗫嚅着,“您莫怪王爷,莫与他治气……”子钰回过头,面上轻轻笑开,“嬷嬷,我还要怎样呢?”马嬷嬷登时被问住。子钰缓缓歪倒在榻上,眼泪静静流下。这些日子,他腻着她,她顺着他,曲意勾缠,有心无心,便是自己与他,也说不清究竟是刻意逢迎,还是情之自然。“王爷他,还是喜爱着您……”子钰轻叹,是啊,他喜爱她,若说不喜爱她,或是连他自己都不相信,可是,子钰自嘲一笑——情爱啊,也不过是这样,他喜爱她,还是可以伤害她……马嬷嬷还要再劝,子钰止住她,“嬷嬷,我无事,我只是,”说着闭上眼,“心疼月华。”红胜火当晚青廷并没有来,第二日,给郑氏请安,郑氏吩咐其他姬妾先走,独把她留下了。“坐。”郑氏淡淡吩咐一句,命耀红将茶端上,看向子钰,“你进府,也有快三年了吧。”“是,”子钰一低头,轻声应答。“王爷前些日子与我说过,因你生育有功,过些日子,便与宫里头说说,你这位份,是时候动一动了。”子钰抬起头,郑氏面上无太多表情,只是平静的陈述。她忽然感到一丝恍然,三年了,自己在这府中,虽经了些波折,但也平平稳稳过了三年。一时又想到贵妃,和前头宫里面的日子——“妹妹?”“哦,”子钰回过神,看向郑氏,她也不过是二十多岁的年纪,这府中内务,上上下下,全是她一人操持维系着。子钰以前,对这些出身高贵的大家女子,实有些隐隐的羡嫉与抗拒,总觉如果自己也是一般的身世,或能做得更好。可现在,望着郑氏平静无波的脸,她忽然感到,自己终是活的太狭隘了。“娘娘,”子钰站起,轻轻福身,声音里首次少了恭谨,多了几分真挚,“谢谢您!”郑氏见她这样,微微一愣,她低下头稍作掩饰,“王爷那边,你还要多尽心。他外头事多繁忙,咱们做女人的,就该让他在家里得以宽心,是不是?”她说一句,子钰便应一句,郑氏又说教了一会,端起茶杯,“好了,天热,马上日头也大了,你便回去吧。”子钰起身,打量着她神色问道,“娘娘若不嫌弃,子钰便还象往常那样,每日的多来,陪您说说话,您看可好?”郑氏放下茶杯,手指轻轻在那杯沿上抹了一圈,半晌点点头,“好。”接连的三天,青廷都没有来,马嬷嬷和德芬打听了,说是这几日都没回府中,全在宫里头当值。子钰听了,不置可否,不管怎样,这日子总还得过下去。这日午后,与明玉一起摘花瓣,做那花汁水儿,明玉把那外圈的花瓣都摘掉,只取那最嫩最完整的,笑道,“姐姐的皮肤,便比这花瓣都嫩软呢。”子钰笑看了她一眼,并不言语。明玉叹了口气,“姐姐什么时候都是这样稳稳的样子,一点都不得趣。”子钰顾着手里的活,边问道,“你这是什么意思?”顿了一下,笑道,“不管怎么样,日子不还总得过下去,难道,让我带了月华出走不成?”明玉托着腮,甩着花把子,“王爷那个样子,您还不如抱了月儿去皇上那呢!”这话一出,两个立时都愣了。明玉见子钰拿着花瓣怔在那里,满嘴的叫苦,半晌,方乍着胆子结巴着道,“姐姐,我,我不是故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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