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敬帝呼吸沉重,看向翟羽的眼神更似是要吃人。见敬帝没有打断,顾清澄便又继续:“正因为当年琛王之语,儿臣才怀疑琛王是否早知翟羽身世和性别,毕竟这样说来,他对翟羽存那样的心思倒不奇怪了……”“无人可证的一家之言,六弟妹今天说得已经太多,”翟珮冷冷出声打断,又抬眼看向敬帝,“父皇切莫听她胡言。”顾清澄镇定回问:“长公主如何说是胡言?琛王多年不娶也是证明。”“四弟多年不娶是因为对四弟妹情深难忘,此事连市井百姓也知。何况他一手教养羽儿长大,断不会有这样的心思!”“正是因为一手带大,又知她与自己没有血缘关系,并非真正叔侄,有这样的情思才不奇怪。”翟珮不欲与顾清澄再辨,只看向敬帝:“父皇,且不论此话从六弟妹口中说出是否可信,即使四弟真说过这样的话,一是有可能他对六弟妹无意,或已知道六弟对六弟妹很是上心,才说这话想逼退当时逼婚行为甚是疯狂的六弟妹,”说到此处,她有意停顿加重,让顾清澄面上很不好看后,才继续道,“另外,他和太子哥哥素来亲厚,即便是真提前知道了什么,也不敢贸然告诉父皇啊!”顾清澄反问:“亲厚吗?怕都是假象吧!”翟珮简直是忍无可忍:“那六弟妹的意思是硬要说羽儿的事是四弟一手促成,竟还瞒过了太子哥哥?这如何可能?”“我并未说太子殿下不知此事,只想说明琛王事先知情。”“那便如我方才所说,他即使提前知道,也因顾念兄弟之情,不敢告知父皇。”“别争了,”敬帝终于出声打断二人争辩,“他若是忠心于太子倒也无错。太子被太子妃所迷,不该怪到他头上。”顾清澄立马争辩:“父皇!也许正是他这般的忠心才是图谋不轨!太子殿下再怎么想偏,也不可能会愿意让一个女子承继皇位。也许太子殿下后来疏懒于朝政,也是从另一方面避免南朝国祚有亏。可琛王若是这般成全太子殿下隐瞒皇长孙性别,定是另有他图!否则,如今为何偏偏剩下他一位皇子?儿臣不信他于储君之位无心!”敬帝目光森寒地看向顾清澄:“是他有心,还是你有心?”顾清澄吓得立马跪下:“儿臣不敢!晨儿还是襁褓婴儿!”翟珮见敬帝起疑,讥讽一笑,立马趁热打铁:“哼,襁褓婴儿又如何?晨儿才出生,你便来此又是揭露长孙身世,又是构陷唯余皇子,不说居心叵测都没人信!”“关于皇长孙之事,儿臣先前只是有所怀疑,证据不全,如何敢妄言?待到此时这般局面,儿臣联想之前琛王言语,也才将一些事融会贯通,”顾清澄神色凄楚,哭的梨花带雨,长袖掩面,抽噎着朝敬帝上呈,“如果说儿臣有何私心,也只是怕父皇被歹人所蒙蔽构害。父皇知道,晨儿这般小,儿臣母家也并不似之前势力,万事只能求父皇千秋万载,福泽庇佑啊!”敬帝听了最后一句,倒觉在理与舒坦,一时便未再表态。翟珮一看立马就急了,又指责顾清澄:“你怕父皇为他人欺瞒,却也不能随意构陷他人!以污圣听。”顾清澄吸了口气:“长公主,我也不过是推断罢了。好,我承认,姑且不论之前情事,我也与琛王之间诸多嫌隙怨憎。试想,此次正是因为西里出兵在边境躁动,拖住了朝廷大军,王爷才会在对敌时因兵力不支,在康城……恰巧琛王生母偏是西里人,此之后,他便得了兵权,怎能让人不生疑?”翟珮听罢也朝敬帝跪下:“父皇,因四弟生母出身,你从来便苛待于他,自小儿臣看在眼里,你与四弟父子之情浅薄。儿臣也明白,父皇也因此对四弟总是多一分质疑与防备。此次战毕,父皇并未立即召四弟回来论功行赏,反倒是分散他手中兵权并遣他去戍边,便亦是证明。可儿臣看来,四弟于国家朝政,都没有任何出格妄行之事,这次他在诸多不利条件下平叛,又是立了大功。父皇若还对他加以怀疑,以种种不切实之事,定他莫须有之罪,怕是让世人心寒,更也会逼功臣上绝路啊!”“他若真忍得那么久,那又如何不能忍一世?越是表面无害,怕越是包藏祸心,”顾清澄轻嗤一声,又微垂双眸,对敬帝道,“儿臣还是认为长孙殿下此事与他脱不了关系,请父皇暂留翟羽一命,以怕断了证据!更何况,如果琛王与翟羽如儿臣所说真有什么私情,将翟羽的命握在手里便是多了让琛王顾忌之事,更令他不敢妄为。”翟羽忍到此时,终于出口:“六婶真是好想象力,我和四叔那样的恶劣关系也能被想成有私情。”她方才看的清楚,长公主翟珮如此维护翟琛,倒不一定是真的与他交好。只是一向宽厚之余,又看不惯顾清澄想置翟琛于死地的决绝。她想保住如今唯一的弟弟,才一直出言与顾清澄争辩。而此时顾清澄死揪着自己和翟琛之事,若自己再不开口,敬帝怕真的会将自己留下以牵制于翟琛……如当真如此,又不知是何局面。停了停,见众人目光又落向她之后,翟羽才又深吸口气继续言道:“如果他对我有私,为何罚我时全不论所谓私情,待我又苛刻至极?六婶真是让我听了个好故事,好荒谬的故事。你欲说父王不理朝政,是为了怕我身为女子而即位,为何不说四叔罚我如此严格,甚至常常不顾我身体,是为了怕我为祸世间?何况,父王如不欲我即位,以后大可再生几子,倒会用这般痴傻的方法自残?真是不知道六婶如何能推出如此不合情理之事?还准备用此偏颇之言引诱他人上当吗?”说完这些话,翟羽已是严重体力不支,歪向一边,重重咳出口血沫子来,翟珮见状,忙接过她话头:“父皇,羽儿说的不是没有道理。”“强词狡辩罢了,”顾清澄讽笑,“看你一心求死的慨然样子便知其中不会没有问题。何况,你如真恨你四叔,一言不发将他拖下水不是正好?”“回来之前我并不知皇爷爷已发现,但自己有这样的身世,犯下这样的过错,自父王母妃去世,便也没存活念……”翟羽喘了两声气,声音也低弱沙哑至极,“至于为琛王辩驳,我只是听不下去六婶所编的故事罢了。如今,死便死罢,却不要死了还和自己所厌恶之人联系在一起……”长公主埋首下去,也接着为翟羽和翟琛辩解,“父皇,如果羽儿真和四弟有何私情,为何还要回来?四弟如果心思阴沉至此,能布下这么复杂的局,那也自可想办法保住羽儿!”“长公主倒是提醒我了,也许该是琛王单方向思慕翟羽,翟羽却不领他的情?”顾清澄凉飕飕笑着,又补了一句。“你!”若是比论辩,一向端庄自持的长公主翟珮哪里能敌过生性娇蛮的顾清澄,此时绞尽脑汁,也只能驳一句,“真是越说越没道理。”眼见顾清澄又要讥讽,敬帝沉缓开口:“罢了,都别再说了,此事朕自会再考虑。”翟珮和顾清澄俱都噤声,整个大殿一时只闻翟羽虚弱的喘气声。敬帝将目光复又落在翟羽面上,而后者没有避开他的目光,只是苍白着脸与他对视着。片刻后,敬帝倏地闭眼,复又开口:“暂将皇长孙圈禁于东宫,对外称其重病,禁人探视。”翟羽一下子双眸圆睁,顾清澄向她斜来一个得逞的眼神,而翟珮皱紧眉头,不知该不该再多说两句,毕竟虽然敬帝这个决定看似被顾清澄说动,却暂时留下了翟羽一条命,不至于让她受杖毙之苦,以后还能有回转余地。翟羽反应过来后,讥讽道:“我倒是该感激四叔和六婶,托你们的福,我还能苟延残喘一会儿。”可敬帝心意已决,并不被她激怒,而是示意方才退到门外的侍卫将她带走她。翟羽终归是明白,此时她已做不了什么。若要再强行求死,便是徒惹人怀疑。或许,只有待以后敬帝再“冤枉”四叔和她有私情时再以死明志了……可,她不死的话,这般回来,真不知是为了他,还是欠了他。但愿,他不会被自己所干扰……对不起了,四叔……被侍卫架起而疼的浑身乏力的翟羽心中无比烦躁,却还是哑着嗓子,遵礼对龙座上之人道了声:“谢皇上恩典。”敬帝又闭起眼睛,不耐地挥了挥手。:咫尺翟琰的棺椁在他战死后不久,便已护送回京。而当翟琛接到圣旨要前往焰城边关时,又令人将翟珏和庄楠的尸身送了回来,并着人告诉敬帝庄楠“有孕”一事。这些日子,二人的棺椁便到了京城外。自翟羽被圈禁之后,敬帝病势也起了反复。翟珮每天守在宫中侍奉汤药,心里明白敬帝虽然那日对翟羽那般心狠绝情,其实心里却毕竟伤的厉害,尤其是随着日久,何尝不会想到之前翟羽的孝顺乖巧,夏日暑热,气急攻心之下怎能不病?因此翟珏和庄楠的尸首被运回后,这位缠绵病榻的南朝皇帝听说庄楠死前有孕,也没深究,便叹息一声,令人另外寻上好之地埋葬两人,在定罪和史书书写之时,也下令从了轻。这场倾南朝之力,几乎是动了南朝根基的叛乱,便这样结束于无声息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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