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纳征之后,魏王向礼部请期,将迎娶王妃的吉日定在了八月初五。夜里,沈敬亭取出一个锦盒,里头装着的,是一件崭新的嫁衣。他正望得出神的时候,下人进来道:“院君,大老爷来了。”此处是院君自己的小院,几个老爷只偶尔会来此过夜。沈敬亭起来迎丈夫进门,之后便服侍他除衣解冠。两人成婚近二十年,早就形成一种不须言明的默契,尽管平时侯爷也是不苟言笑的一张脸,沈敬亭心知,他必定还在因儿子和魏王的亲事发愁。说来也是好笑,沈敬亭如何不明白一个道理,这就叫老丈人看儿婿,越看越不顺眼。徐家三个老爷,除了徐栖鹤之外,侯爷和二爷都对魏王这儿婿颇是不满。近些时日,徐燕卿已经有软化的迹象,然而,越是接近出嫁的日子,徐长风就越是成天拉长着脸。这时,听徐长风道:“圜圜这两天,可还成日出门?”“哪能再让他出府?”沈敬亭一笑,“还有不到几十天,就要成亲了。这些天,都让他关在家里学些规矩,省得到时候嫁了人还只知道玩耍嬉闹。”说道这个,沈敬亭也不禁一叹。也怪他先前太纵着儿子,徐宝璋现在临时抱佛脚,成日叫苦,却也不能不学,否则将来到了魏王府,如何持家。徐长风瞧见了锦盒里的嫁衣,沈敬亭便将那艳红的喜服摊开来,缓道:“虽然,我一直不愿圜圜过早离家,然三喜也明白,总要有这么一日,就一直给他备着。可惜,圜圜是用不上了。”王侯娶妻,礼服皆由宫中尚衣局打算。沈爷不善绣工,平时还要操持内外,这一身霞帔,却是他百忙之中,一针一线缝制出来的。男子细细地抚摸着那红绸上的金丝绣花,思绪回到当年,有些失神问:“官人可还记得,我们是什么日子成的亲了?”时间太长了,回想起来,那些往事,好似上辈子的事情一样。“记得。”男人抚过那件艳红的嫁衣,目中有着不需倾述的温柔。他道:“是宁武八年,七月初八。”一只手静静握住自己的掌心,沈敬亭抬眼来,氤氲的烛光下,他柔婉一笑。另一厢,徐宝璋要为出阁做准备,不但踏不出家门,还要学习不少东西,此外,宫中也派了人来调教,毕竟尻子出嫁,要留意的事情可不少。除了立规矩、学管家,其中最重要的一环,还是要知道该如何服侍夫君。就看少年眉头微拧,身子不住扭动,一副坐立难安的模样,嘴里还老嘟哝着:“真硌人……”——硌人?什么东西硌人?迷糊忙去找了张软垫来,刚要垫在少爷背后,徐宝璋就红着脸摆手:“哎哎,你别碰。”“可是,不是少爷您说的硌人么?”这小厮还真是什么都不懂,真是个小蠢蛋。徐宝璋哪怕是没脸没皮惯了,也没意思说明那杨翁是如何调教自己的。他只记得那杨翁语重心长道:“公子,此势乃是罕见的暖玉所制,上头抹了药材,可松软膣道,用上半月,牝户便如来潮般,紧而不涩,有助行房,亦利求子。公子毕竟年少,如不多多为自己打算,头夜……恐怕是要疼的。”话已至此,徐宝璋也只好忍着,此时想到李云霁,那是又羞臊又气闷,凭什么尻子就要吃这种苦头……“少爷,差点忘了。”迷糊从怀里拿出一个信笺,不必说,必然是魏王写给未过门的小娘子的。出阁前,未婚夫妻是不可再见面的,否则就是不吉利。徐宝璋一听王爷写信给他,方才的气闷瞬间烟消云散,忙说:“快拿来给我。”李云霁的话向来不多,信上也只有寥寥几行,再说王爷持重矜贵,最后能写道“聊表相思”已经是十分露骨大胆了。徐宝璋的画风就不同了,他让迷糊拿来纸笔,卷起袖子,洋洋洒洒写了一整张白话。这封信交回到魏王手里,就看王爷不忍卒读一样,拿起了又放下,一张老脸红似晚霞。真不知那徐小公子写了什么,招惹得咱们皇叔一颗心躁动不已,整日都无处安放。这一对欢喜冤家,经历了一波三折,这下子,终于苦尽甘来,从订亲到迎娶的那一日,都没再生出什么意外。大喜前几日,院君都守着儿子。徐宝璋先前盼着自己早点和魏兄在一起,可是,一想到要离开家,离开爹爹和父亲们,心里又难受起来。试着喜服时,就忍不住掉了眼泪,沈敬亭听见哭声,就走了进来。徐宝璋就扑进了爹爹怀里,抱着他说:“阿爹……圜儿、圜儿不嫁了,圜圜想一直孝顺父亲和爹爹……”沈敬亭抱着他的骨肉,就算心里再觉得难受,仍是温和地道:“阿爹相信,魏王是个重情重义之人,不会让我们圜儿受委屈。”他放开少年,垂眸看着他,“不久,你也要为人夫,再不久,便要为人父,世事难料,不管将来会发生什么,你都要记住,你仍是父亲们和爹爹的儿子,是我们徐家的宝贝疙瘩。”徐宝璋垂着泪,笑着点了点头:“嗯。”大婚之前,父亲都不可再见儿子,只有将话托给沈氏,带给了宝儿。徐长风将自己少年时的佩剑,送给了徐宝璋,他从不拘泥什么楔尻,儿子便是儿子,女儿也一样是女儿,都是他的心头肉。徐燕卿喝了几天的闷酒,可还是明白儿大当嫁,再者,他近阵子也给魏王添了不少堵,魏王都老实巴交地受着,之前还赠了一幅山水画给他,据说这幅画价值千金,十分名贵。徐燕卿展开来一看,摇头而笑:“真是兜兜转转,缘来犹是他。”徐三爷一直都是闲云野鹤的模样,过去人人都道他心思太重,如今,反倒是心太宽了。只有沈敬亭心如明镜,鹤郎为了圜圜之事做了多少打算。他不像大哥送剑,不像二哥那样借酒消愁,他只是给圜圜准备了丝毫不逊帝君子女的丰厚嫁妆。旁人唯恐僭越,三爷卸下了泰然自若的模样,如水的眼眸望着天上的明月:“圜圜自幼懂事,否则,他就算是要天上的月亮,我徐老三虽是一介闲人,也是有法子给他折腾到的。”大婚前夜,徐宝璋只睡了两个时辰不到。天还未亮,宫里的人就来了,伺候少爷沐浴、梳洗,这过程繁琐冗长,可都是尻子嫁人时必要的程序。跟着,穿上如轻纱一般的亵衣,双唇抿住胭纸,手臂穿过红袖,裙上绣金的凤凰栩栩如生。少年一双灵动的大眼转了转,他看着这自己从小到大成长的地方——红绸挂满,喜字当头。可是,他昨夜明明还梦见,三爹爹给他买了糖葫芦,二爹爹让他坐在肩膀上,大爹爹走在身后,只要他有一个不稳,一个宽厚的手掌就会立刻扶住他……“院君。”便看,一个锦衣男子走进。少年目光盈盈地凝视着他,启了启唇,轻唤:“阿爹。”“嗯。”沈敬亭点了点头。该说的话,他之前都说了,现在,他只是想再好好地看一看圜圜。他捧起凤冠,亲自帮儿子戴上:“沉么?”徐宝璋笑了笑,乖巧地应:“不沉。”这时,下人道:“时辰快要到了。”沈敬亭为他放下了冠前的珠帘,珠子轻轻碰撞时,发出几声清脆的响声。他牵起了少年,最后一次用一个父亲的身份,带着他走过人生最重要的其中一个过程。岁月如梭,这似曾相似的画面,曾是他多么不堪的记忆,可是,相信往后,这一幕也将取代过往的噩梦,成为他人生中最值得回忆的的一部分。徐宝璋在正堂拜别了父亲和徐家的宗族长辈,跨出门之前,一个熟悉的身影已经在他面前俯下身,正是少爷身边的小厮迷糊。迷糊其实并不叫迷糊,他是张总管带回来的小阉奴,有一个鼎鼎好听的名字,叫张谦。尽管年纪不大,却已经和少爷一般高,本来这么重要的差事,他是没份儿的,是他斗胆,去跪求了少爷和老爷。徐宝璋嫁到魏王府,他不可能再跟在少爷身边伺候,那么,至少这天,他想背着主子,为主子尽最后一份心。徐宝璋两手抱住他的脖子,刚走了两步,这小迷糊就悄声道:“少爷,您昨晚是不是吃多了,怎么这么沉?”徐宝璋本来还满心不舍,这会儿什么感动都没了:“吃吃吃,你才吃多了……!”“别别别掐,少爷饶命、饶命——”就这样,徐家的宝贝疙瘩终于安然无虞地进了八人大轿,后头跟着无数人,风风光光地出嫁了。大婚仪式就在京城里的魏亲王府,魏王上无高堂,可长兄如父,今上和贤妃便坐在高堂的位置上,大大方方地受新人一拜。拜过堂后,新娘就先送入洞房,魏王可没这般好运,还要留下来应酬宾客。徐宝璋跟木偶似地被人摆弄了一天,一到新房里,就大大地松了口气,刚要掀开眼前的珠帘,下人就急急唤道:“王君,这可不成,必须得王爷开脸才成!”“那我……怎么吃东西喝水?”这一天折腾下来,什么都没吃,他都饿得胸贴后背了,“要不这样,你们快去帮我把桌上吃的拿来,这位姐姐,你帮我撩起这珠子,晃得我眼睛都花了。规矩里只说不可掀起珠帘来,没说不能撩起吃东西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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