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妙弋哪里还喝的下羹汤,从他手中拿过汤匙,放回碗中,愁绪满怀道“在旁人眼里,阿昙就是母后的人,你明知父皇最忌藩王不仁,吕姮若知道阿昙死了,难保不会借此事大做文章,我怕到头来会对你不利。”
朱棣不以为意道“你这般忌惮吕姮?她在我眼里正如孤雏腐鼠,不废了她的眼线,我咽不下这口恶气。”
说着舀了满满一勺热羹送到妙弋唇边,想哄她多喝一口。眼见无法说服他,她又急又恼,背过身,面朝里斜倚在软枕上,负气道“你若一意孤行,我便不喝了。父皇为何到今日都不曾放五弟顺利就藩?你难道不知吕姮明里暗里使了多少绊子。宁与君子为敌,不与小人结怨,现在处置阿昙,并不是最好的时机。你怎么就是不明白我的用意……”说着,她语调也哽咽起来。
侍候在侧的周嬷嬷见状,忙提醒道“王妃尚未出月,千万不能流泪,仔细落下病根,将来易患眼疾。”
朱棣恍然道“是啊,你生孩子本就损耗元气,调理已是不易,须格外注意才是。”他想了一想,终于改口道“你说的对,现在还不是处置阿昙的时候,不过,你可不许再哭了,还得把这碗羹汤全部喝完。”
他既答应下来,妙弋便安了心,露出得逞后满意的一笑。他既心软又显出些无奈,扶她坐起身,贴心地将整碗滋补热羹一勺勺喂她喝下。
寒来暑往,光阴荏苒。与朱棣在北平王府的漫漫时光宁静而安然,清平岁月缀满爱的柔情蜜意,最是凤侣鸾俦,恩爱牵缠的相携相伴。经年后,妙弋又为燕王诞下第三子,如今世子高炽已满九岁,能带着七岁的二弟高煦和四岁的小弟高燧舞枪弄棒,戏耍玩闹,朱棣和妙弋时常两两相依,远远看孩子们奔跑笑闹。
有时两个哥哥会争抢着教最年幼的三弟蹴鞠;有时也会效仿将官,指挥着太监侍女们作战杀敌;有时孩子们玩累了,会一窝蜂涌到父王母妃身边,撒娇邀宠;有时高炽带头,闹腾着要父王亲自教他们弟兄三个开弓射箭,每到此时,妙弋都会饶有兴致地在一旁观看,温雅和暖的笑着……
数月前,谢夫人和卿宁领着孩子们来北平府探亲,居住在元帅府中。妙弋与弟媳卿宁虽第一次见面,却彼此投合,相处融洽。王府的三个小子见了京城来的堂姊妹们,也都兴高采烈,亲亲眷眷,闹闹和和的,妙弋在北平生活近十年,再一次体会到承欢父母膝下,阖家团聚的滋味。唯一美中不足的是,独缺了弟弟允恭,他因公事留在京城,不能随行。十年未见,不知他是否对当年寒漪之死仍心存仇隙,迁怒着她和朱棣。
随同而来的若漪,也长成半大的姑娘,她虽是允恭与寒漪的私生女,却得到正室妻子卿宁的悉心教养,十分乖顺可爱。为使这孩子健康无忧地成长,卿宁说服了允恭,并未将她生身母亲的事透露给她知晓,完全当作自己亲生女儿抚养,即便后来有了和允恭所出的嫡女玉映,她也仍将若漪视为己出,弟媳此举令妙弋很是感动。她曾与卿宁相约,带着孩子们到郊外马场跑马散心,一轮又一轮的竞逐下来,若漪始终没胜过玉映一局,处处陪着小心,生怕这个妹妹从马背上跌落受伤,而玉映似乎并不吃这一套,在姐姐面前显得足高气强,坦然接受着姐姐的陪侍照顾。在卿宁眼中,这一切似乎再平常不过,若漪待玉映,正如长姐爱护幼妹一般,可妙弋总觉若漪这孩子过于懂事,心思深沉而细腻,似乎与她才十一岁的年纪并不相符。
这一日,妙弋在王府设宴,与谢夫人、卿宁闲话家常,孩子们由几个太监嬷嬷陪着,在偌大的府苑随处玩闹着。高炽和高煦活泼好动,玩着玩着便与两个堂姐分开来,而年龄最小的高燧追不上哥哥,也跟不上堂姐,牵着嬷嬷的手,独自玩耍。
玉映穿行在莲池边的假山石林间,同姐姐若漪捉起迷藏来,她玩心大起,将随侍的下人都甩在身后,渐渐没了影踪。危险也在不知不觉间悄然而至,玉映走出石林,坐在池边一块大石上休息,刚从怀中掏出手帕想擦擦汗,一阵风吹过,帕子从她手中松脱,就在她伸长了胳膊去够时,一个不小心,扑通一声落入池中。她不习水性,本能地扑腾着,想要开口呼救,只觉口鼻呛水,根本不出声音。
若漪从假山后闪出身,看着在水中奋力挣扎,只露出两只手的妹妹,呆愣了片刻,似乎忘了求救,她左顾右盼着,忽见池对岸有人跳入水中,朝这边游来。她定睛一看,却是世子高炽,她咬了咬嘴唇,接着开始高声呼喊救人......
下人们及时赶到,将精疲力尽的玉映和游到池中央便已力竭的世子一同救上岸来。所幸两个孩子都无大碍,闻讯赶来的卿宁后怕地抱着玉映哭了起来,妙弋也被吓的不轻,正要抱抱炽儿安抚一番,他却摆摆手,神态轻松地道“母妃,我没事儿,叫玉映姐以后小心点儿,我先回去换身衣服。”说完,转身领着他的随侍太监离开了。
玉映的状态却与高炽大不相同,她似被吓蒙了,搂着母亲的脖子啼哭不止,卿宁惊魂不定地问道“我的小祖宗,你怎么掉到水里去了?你若有什么不测,叫为娘如何是好!”
玉映瞥了眼站在一旁手足无措的若漪,抽抽嗒嗒地道“娘,是若漪推的我,是她把我推到水里的。”
此言一出,一石激起千层浪,若漪顿时成为众矢之的,在谢夫人和卿宁的不断责问下,她惊惧不已,一个劲儿地摇头否认,哭道“不是我,我没有推她......”
而谢夫人和卿宁显然并不信任她,怒意更深。妙弋看着浑身透湿的玉映,道“先抱她回房吧,衣裳都湿了,千万别着凉,其余的,晚些再说。”
生着炭炉的暖阁中,玉映已换上干爽衣衫,仍偎在母亲怀里,像个受到惊吓的小猫。谢夫人很是心疼,免不了要多说若漪两句,她抹着眼泪始终不肯承认。谢夫人道“玉映都吓成这个样子了,会冤枉你吗!你现在就跟她道歉。”
若漪倔强地仰起头,以她从未有过的强硬口吻道“祖母,我没做过的事,为何要道歉?何况,还是我叫来的人把玉映救上来的!”
谢夫人看着她不恭的表情,有那么一瞬,仿佛看到了当年的寒漪,这丫头越大越像她的生母,如今居然也敢向长辈顶嘴,谢夫人气怒不已,扬起的巴掌眼看就要落在她脸上。妙弋在旁目睹这一切,正犹豫要不要出言解劝,门外忽有侍婢传报,“燕王殿下到。”
众人皆起身恭迎燕王,妙弋一见朱棣,便从他凝重的神情中觉察到出了大事。果不其然,朱棣与谢夫人回过礼后,语气沉重地道“京师刚来的消息,皇后病重不治,驾薨了。”
闻此国丧,众人震惊之余,不免唏嘘伤怀,谢夫人握上妙弋的手,道“皇后殡天,举国致哀,我同你父亲这便得动身回京了。你与殿下无诏不能私自离开藩地,且再等等京城的诏令。”
说罢未有半刻耽搁,领了儿媳和孩子们离开,妙弋正要送行,被谢夫人拦住,道“不必相送,炽儿那儿也需要你,这孩子年纪不大,却是个敢担当的,还是你和殿下教的好。”
妙弋只得遵从母命,叫盈月跟随燕王代为送别,抽身去了世子房里。周嬷嬷将高炽裹在被中,才喂他喝过姜汤,他见母妃来了,笑嘻嘻地往她怀里一靠,小孩子的一面顷刻间展露无疑。
妙弋抚着他的头,笑问道“方才还不要母妃抱,现在怎么忽然转了性了?”
炽儿撅了撅嘴,道“众人面前多难为情。”过了一刻,他似有些迟疑地道“母妃,有件事,孩儿觉得好生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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