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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修文
第十一回进退维谷
“秦大人,皇上有请。”
这日退朝之后,我方行出大殿几步,便被身后匆匆赶来的小太监叫住。
听闻此言,心下虽千百个不愿,却也只好谦声应下,随他离去。走出几步却忽然顿住,诧异道:“陆公公,这可并非是去往御书房的方向啊。”
“回大人,皇上刚摆驾去了蛰春园,急唤您过去。”小太监应道,话里有几分急切之意,“劳您快些,否则皇上该生气了。”
所谓蛰春园,不过是御花园的风雅之称罢了。我听闻那太监之言,不仅未加快脚步,反倒忽地顿下步子,面露苦色道:“前日不慎跌伤,腿脚不便,可否行慢些?”
那小太监生生望着我,目光里既讶异又矛盾。犹豫了片刻却只能应下,带着心内万分痛苦随我慢悠悠地前行。
我目光瞥见他在一旁心急如焚的样子,不由无奈一笑。
倒并非有意和这小太监过不去,只因萧溱这般频频急传,已然让我颇为愤慨。起初如此,还以为有要事相托,匆匆赶去,去了却发觉不过是些些鸡毛蒜皮的琐事,不由大呼上当。
记得一次退朝之后,我本已行至宅中,却忽见小太监急传,未及坐下便只得匆匆赶去。然而踏进御书房门,却见他斜倚在桌边,随意翻看着一本书卷,一脸悠闲之态。见我来了,指着书页一招手道:“独孤将军,这里有些模糊,来帮朕看看是个什么字。”
更有一次,时已二更天,我已睡下,却被小太监的敲门声惊醒,说皇上令我速去,不得有片刻延误。我匆匆打理出了门,随他一路赶至萧溱寝宫,却见他在几个太监的搀扶下一脸倦容,“秦大人?方才朕有些失眠,本欲传你论论兵法人伦,不过你来的有些晚了,朕现在又有些倦意了。于是大人请回罢。”
诸如此类,这半月来已不下数次。
我所任这侍中一职乃是加官,本无具体事务。而我是降臣,身份特殊,他便将其独授予我,令我不占实权。故这官位对我而言不过是个挂名的闲差,除去萧溱平日里的差遣,便再无其他事务。
为了便于随传随到,萧溱允我在宫内自由出入,甚至赏我一座离宫城很近的小宅和数名仆人。而事实上,他每次唤我必无要事。相反,若有要臣来访,则会不动声色地将我支开。他不愿我知晓机密之事,此点我自能理解。只是他常常这般无事唤我,我内心虽千百个不愿,却也不能违命,每次便只能迎着头皮前去,胸中自是愤慨万千。
如此数次,便也渐渐知晓,他越是唤得急,所为之事便越是无关紧要。于是此番便故意拖延时间,聊且算作抗议。
磨蹭了许久,终是随那小太监来到蛰春园。
山水错落,小道蜿蜒,几番曲径通幽柳暗花明后,总算是行至萧溱处。
他独坐在临水小亭之中小酌,面前几本书卷随意地摊开着。塘中荷已枯萎,而他身畔却菊开正盛,隐有清恬香馨,隐隐在风中飘散。
秋高气爽,迟日普照,便纵是金风,也添了些暖意。
“皇上,秦大人来了。”行至亭畔,身旁的小太监急忙垂首行礼道。
萧溱抬眼,摆手屏退了我身后的小太监,随即转向我淡淡怪道:“怎么才来?”又仿佛并不在意般,只是指了指他对面的位子,“上来罢。”
我犹豫了片刻,还是大步走了上去,只道:“不知皇上召我所为何事?”
“今日秋晴正好,朕闲来无事翻阅了些兵书,忽然生了些感慨。”萧溱戳了一口杯中香茗,“知独孤将军深谙兵法之道,便特邀将军前来探讨一番。”
果然是这等无关紧要之事。我心中暗嗤,口中却只淡淡道:“不敢。败军之将,又岂敢再以兵家之事自夸。”
“将军休要介怀,”萧溱缓缓放下茶杯,悠然一笑,“巢湖一战,只因将军不知朕之所欲,非那九万大军,而是将军其人而已,故而至此,却算不上兵败。”
“区区一独孤鸿竟劳皇上至此,实乃荣幸直至。”
萧溱闻言轻笑一声,也不知是否听出我话中讽意,只随即转向书本问道:“《孙子》十三篇,不知独孤将军最赏其哪一篇哪一策?”
“谋攻之策。”我不假思索道,“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若能不费一兵一卒而制胜,才是用兵之极致。”
萧溱闻言笑而起身,绕着圆桌徐徐踱着步子,“将军所言极是。不过在朕看来,那虚实一策,却似更为精妙。”望了望我,面上多了几分笑意,又继续道,“与其逼敌反兵,不若暂且退而减势。紧随勿迫,累其气力,消其斗志,散而后擒……”
我正端坐静听,却忽闻其声已不知何时绕至身后,气息更是近在咫尺地落在脖颈之处,轻声吐着温润之气:“……如此一来,便纵戈船遐踏,铁马长驱,直捣黄龙……亦能尽兴矣。”
我意识到他话中所指,猛地转身站起。片刻之后,才抑住胸中忿然,徐徐笑道:“皇上此策甚妙,只是听来倒不甚光明磊落。”
“不甚光明磊落?”萧溱直起身子,唇角微扬,清俊的眉宇间闪过一丝笑意,而语气却反故作淡然道,“那么独孤将军可另有高见?”
“不敢,”我早该知晓他怎有闲心同我探讨兵法之事,沉下面色冷冷道,“皇上兵法之精妙,岂是我等平庸之辈所能理解。自是不敢妄论。”
“将军几时变得恭谦至此了?”萧溱挑了挑眉,饶有兴致地笑道。
“一向如此。”我哼笑一声道,“皇上若无要事,可否允许在下先行告退?”
“将军有事便请回罢,”萧溱似是心情大好,并不计较,只是笑着补充道,“兵法之道,朕便改日亲授,如何?”
“告退!”我仿若未闻,略一施礼,便径自离去。心下对萧溱之无耻暗暗忿然,恨不能一举砸了这破园子。
回到宅中,已近正午。还未及坐下,一小厮便匆匆上前,递上一张帖子,说是户部侍郎府中下人送来的。
我展开帖子看了许久,不由敛眉确认道:“确定可是户部侍郎周大人府中的下人?”
“正是。”小厮点点头,“那下人让小的转告大人,说周大人一片诚意,请秦大人务必前来。”
“如此……你先退下罢。”
小厮掩门而出后,我将帖子放在一边,心下却疑窦丛生。
户部侍郎周逸材,虽在朝堂上和他打过些照面,但于公于私却无任何来往。而今次他忽然设宴邀我去他府中,岂非太过蹊跷?莫不是鸿门之宴?
然而,我既已不再是独孤鸿,便不过区区狂士秦远而已。身处南周未及半载,无权无势,对朝中权力之争也一直置身事外,心知自己并不值得他人设计什么,便也略略坦然了些。
思量了片刻,虽不知他此举目的何在,却还是决定前去赴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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