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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夏季下来,两人的关系迅升温,女子带他上家里吃了顿饭,见了家长。她娘跟强子没说什么,只是给两人做了顿好吃的,安顿两人在农场好好干生活,好好听老黑、二蛋的话,好好过日子。
两个人老腻在一起,农场里的那些个女子的追求者坐不住了,这些人酒喝多了,就同仇敌忾起来,准备给后生点儿颜色看看“一朵娇艳的镇北鲜花咋能叫外乡的小白脸给拱了,不行,绝对不行。”几个人嘀嘀咕咕了好几天,准备给后生点儿教训,教育教育他咋做人。
一天早上,这伙人瞅着后生去镇北办事,就一起上了厂里进城的大卡车。到了城里下了车,他们就在一个街角拐弯处堵住后生,说有几句话要对他说,连推带搡拉扯着后生走到一个僻静小巷。几个人将后生逼到墙根,七嘴八舌开骂。听了半会儿,后生才听明白这些人为啥事,心里又好气、又好笑。几个人叫后生今后离女子远点儿,别老缠着他,不然就不客气了。后生心平气和跟他们讲道理,几个人越听越气,越骂声越大,不晓得谁捶了后生一下。后生这下不干了,一脚把那人踹出去,那人摔倒在地上,剩下的几个人一看急眼了,跟后生撕打起来。后生一个人哪是这伙人的对手,猛虎还怕群狼,何况是一群镇北大汉对付一个文弱小生。一会儿,他就被扯倒在地上,被乱脚猛踹了一顿。后生只是抱着头缩在墙角挨揍,没了还手之力。几个人打够了,也怕出事,放了几句狠话,骂骂咧咧走了。
后生一瘸一拐,踉踉跄跄到就近医院看了一下,都是些皮外伤,没伤筋、没动骨,头也好好的,就是浑身上下青一块紫一块的,脸上也青了一块。大夫给他用酒精清理了一下伤口,抹了点儿碘酒,开了点儿止痛消炎的药。出了医院,他感觉好多了,整理了一下衣裳,去公家那里把正事办了,买了些日常用品跟零食,溜达到天黑,到农场定点的旅店睡了一觉。第二天中午,他在农场停车的地方打问好回去的时间,又在街上、河畔溜达了一圈,坐车回到农场。
到了农场,后生没到场部报到办公,直接回宿舍洗了洗躺炕上养着。女子这两天没见到后生,常来宿舍找他,一直没见到他。这次过来,她看门没锁,就想推门进去,一推没推开就说“开门,死东西,大白天在屋里干甚坏事呢。”后生一听是女子的声音,不情不愿地穿衣下炕开了门“喊啥,怕没人晓得啊。”女人推了一把后生“死东西,这两天死哪儿去了,勾搭上谁家小姑娘了。”她还想抬抬后生下巴,调戏一下他。后生哎吆一声,往后退了好几步,差点跌倒在炕上。女子急了“咋了咋了,咋脸上青了一块,快叫我瞅瞅。”她说着就上去扶后生,后生又是哎吆一声,这下月大夫晓得了,这是叫哪个王八蛋打了“说,快说。”后生支支吾吾半天,也没好意思说。女子想了会儿就明白了,气得从桌子底下拉出根擀面杖就跑了出去。后来后生听说,女子那天在场部闹了个天翻地覆,直追得那几个整天骚情她的后生上天无路、入地无门,一个劲儿求饶、卖好,最后还是场长出面才制止了这场闹剧。
腊月的时候,后生监守自盗开了介绍信,两人去城里照了相,去民政局领了证,去街上买了糖,在家里跟母亲、弟弟、强子吃了顿饭,住了一夜就回了农场,在场部散了喜糖,又叫医务室的同事跟场领导来家里吃了顿饭,这婚就算结了。这年月,婚事儿就是这么简单,美其名曰勤俭节约,绝不铺张浪费。
吃过晚饭,两人相跟上在家属小院走了一圈儿。散完喜糖,回到农场分的自家小院。小院打理得很整洁,里里外外都整修过,粉刷得白格生生的。女子跟后生坐在炕沿上互相偷偷打量着,谁也没吭声。后生说“大家伙儿会来闹腾吗。”女子白了他一眼说“那还用说。”她又看了一眼摆上瓜子、花生、洋糖、苹果的炕桌“满满当当的,应该够吃了。不行再从抽屉里往出拿。”
屋外传来噼噼啪啪的鞭炮声,一群后生女子在小王的带领下,推门进来,手里都拎着些东西,女子一眼看去“有大红的洋铁皮暖壶,大红的搪瓷脸盆,盆子里放着满满当当的搪瓷缸子。有黑铁锅,银铝锅,锅里满满当当放着几摞碗,一堆筷子。竟然还有人抱着几坛子酒,端着一大盆子刚炸好喷香的花生米,一大盆子刚煮熟金黄的玉米。”后生心里有些慌“这些人都是些甚人手,都准备来灌酒来了罢。”
小王一进门就从背着的书包里往两人头上洒纸屑,五颜六色的纸屑从空中飘落。两人头上,身上沾满了纸屑,女人心想“还真也这闲功夫,也不晓得哪个坏怂出的主意。”
大家伙儿把手里的东西放在脚地上的桌子跟炕上的大红油漆柜子上,小王一本正经说“两位新人面对面站好,今儿晚上的好戏正式开场。第一个节目,宣读结婚证,强子,把东西放哪儿啦,寻出来。小李,大声念。”小李不情不愿地念完结婚证,退到了后面。小王兴高采烈地说“第二个节目,学说恋爱史。要说真话,绝不说假话。月大夫,你先来。”女子低着头偷笑,瞄了一眼后生,一本正经地说“他送了件东西给我,我俩就成亲了。”小王疑惑地说“强子,说,送啥东西了,也不见你给我送个甚,不够兄弟,不够朋友。”后生上炕从柜子背后拿出一幅带框的油画,给大家展示了一圈。众人一阵喧哗,七嘴八舌,议论纷纷。小王把手举起来挥了挥说“亲戚们,静一静,跑题了,强子,说,老实交代,这画咋画的。”大家伙儿的声音小了下来,后生抱着画下了炕,站在女子跟前笑了笑说“这是我的创作,我来咱农场以后,第一眼就看上了月大夫,白衣天使一般。我凭印象偷偷画了这幅画,送给了她,她没拒绝,于是就领证了。”小王一脸不相信的神色“就这么简单,没唱点儿酸曲啥的。”两人异口同声说“没有。”小王搓了搓手,一付跃跃欲试的神色说“亲戚们,要不要补上。”一伙小年青异口同声说“补上,补上。唱一个,唱一个。”小王说“听见了吧,群众的呼声很强烈啊。赶紧的。”女子大方地说“我先唱一山丹丹花开红艳艳吧。”她唱得很好,大家伙儿应和着跟着一搭唱,歌声嘹亮,在家属区传出老远。各家各户的人一脸笑意,说笑着议论这桩亲事。女子唱完,大家伙儿齐声喝彩,叫后生唱一个。后生说“我唱一东方红吧。”他扯着嗓子用假声唱着,镇北味十足,赶得上放羊汉唱的信天游,调高音准,把后生女子们听得一愣一愣的,陶醉在这乡土气息浓郁的酸曲中“这倒究谁才是土生土长的镇北人呀。”后生一声长调结束,大家伙儿意犹未尽。小王赶紧说“下一个节目,吃苹果。明远,站炕上。”一个七八岁的半大小子手里提着一颗红红的苹果,把上绑着根红头绳。明远提溜着苹果站在炕沿上,苹果在绳子下面来回晃动。女子跟后生,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面面相觑,不晓得咋办。小王坏笑着说“鼓励,鼓励。帮助,帮助。”后生们站在女子身后,女子们站在后生身后,时刻准备着帮助两人。两人万般无奈,站在苹果底下,小心翼翼用嘴接近苹果。两人默契地用眼神喊着一二三,瞅准苹果咬过去。明远心有灵犀一样,苹果在两人眼前不见了。两张嘴都亲在了彼此的脸上,大眼瞪小眼噢了一嗓子“大庭广众之下亲上了,丢死个人了。”大家伙儿哄堂大笑,连声说“没吃上,没吃上。再咬一口,再咬一口。”女子脸皮这么厚的人脸都羞红了,羞恼着要去打明远。明远机灵地一闪,躲在一边,跑到炕桌后面,哈哈大笑,连声告饶“姨,再也不敢了,都是王叔叫我干的,没我什么事儿。”小娃娃一句话就把小王卖了,把自个儿摘干净了。小王尴尬地说“坏小子,胡说些甚,我甚时候教照你了,明明是你个机灵鬼儿看电影看多了,学小兵张嘎学坏了。强子,月大夫,别声东击西,南征北战,转移话题,转移视线。大家说,苹果还要不要吃,平安喜乐还要不要。”大家伙儿齐声起哄,明远又提溜着苹果站在炕沿上,一付大义凛然的神色。两人又开始小心翼翼咬苹果,一点一点往苹果上凑。两人的嘴都挨上了苹果,对视一眼,猛咬了一下,顺利咬下一口苹果。大家伙儿齐声叫好,小王接着说“最后一个节目,大家伙儿上炕,开喝了。”大家伙儿迫不及待往炕上坐,炕上满满当当当坐了两圈,一圈坐在铺盖箱子上,一圈盘腿坐在炕桌跟前。两人端着酒盘子,一个一个挨个往过敬酒。小明远成了专职倒酒的“谁也不吃亏,谁也别想偷奸耍滑。”小家伙儿心明眼亮,谁也逃不过他的火眼金睛。大家伙儿喝好、吃好、唱好、红火好,天黑定了,才散了场。
小李坐卧不安、神色不定地闹过新房回了家,心里百爪挠心,难受得不行“追了这么久,她都没给过个好脸子。强子不显山不露水,咋就把白菜给拱了。真是外来的和尚会念经吗,真是一朵鲜花插在了牛粪上,实实气死个人。撺掇人打了他一顿,也没歇了追人的心。等着,往后有你们好看的。”
两人把大家伙儿送出门,抓了一大把大白兔奶糖塞给明远,小家伙儿蹦蹦跳跳回了家。两人把屋子里里外外拾掇利索,把门关上,窗帘拉严实,被褥枕头铺好。后生心里美得冒泡,女子也期待着什么“这下不是干看着了,可以摸摸了。”两人手拉手坐在炕沿上,后生一把搂住女子,来了一个法式长吻,女子摸索着伸进了后生的衣裳,摸上了后生的后背“光溜溜的,结实滑腻,好手感。”两人一时情热,滚在铺盖上。后生把灯拉灭“今儿个是满月,月光透过窗帘洒在脚地上,屋子里朦朦胧胧,越来越亮堂,灶火烧了一整天,屋子里不冷不热。”女人心里扑通扑通乱跳“人体结构研究了这么久,里里外外、上上下下都研究透了,还从来没摸过活人,今儿个要摸个够。”两人光溜溜地在炕上滚来滚去,用心摸索着,试探着,共同探索人体的秘密,共同享受着这份美好。今夜无眠,今夜有古老的仪式在完美地进行。后生正式成为一个顶天立地真正的男人,女子蜕变成了一个持家过日子的成熟女人。两根豆角已经成熟,来日就会有豆子蹦出来。
过年的时候,俩人专程跑远路去了一趟南方,汽车、火车倒了一路,去看了看男人的父母。男人的父母都在当地农场劳改,说话不多。母亲见到儿子、儿媳,只是一个劲掉眼泪。父亲只说叫俩人好好过日子,不要惦记他们。俩人也不能多呆,只是把买的东西放下就走了。在上海,俩人专程去了趟外滩。租界是她父亲曾经住过的地方,四行仓库是他父亲津津乐道的地方。女子听父亲说过他在上海的经历,父亲再回不到这里了,以后就叫她替他回来多看看吧。后生不知道女子为甚要来这些地方,到了这些地方,看着看着,女子已经泪流满面,泣不成声。后生只是紧紧握着女子的手,温暖着女子冰冷的心。
站在黄浦江边的外滩,见到水鸟在江面上展翅飞翔,女子的心又回到了大海子,那里才是女子的家。
过完年,两人相跟着从上海回来,去城里,去乔家庄,去金鸡滩走了一遍亲戚,又散了一圈喜糖,认了门,认了亲。
正月过后,男人才晓得乔刘两家在镇北的影响力有多大,才晓得女子还有个正在香港受腐蚀的弟弟刘信。两人恩爱过后,女子跟他学说了家族史,那些辉煌,那些壮烈,那些伤痛,那些仇恨。两人赤裸的身子相互搂着,用自个儿温暖的身子去焐热对方那颗冰冷孤寂的心。两颗伤痕累累、千疮百孔的心仿佛在彼此的情爱中愈合,重新散出应有的热度。这一刻,两人才真正水乳交融,走进了彼此的心底,扎下了根,永远难以分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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