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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嗨！”

苏未然的目光在她的脸上逡巡，却连一丝一毫的异样也找不出来。他只好放弃，但至少，陪伴在她身边也好。顾忧忧已经穿好了外出的衣服，她走出客厅，一眼看见堆在一角的昨天晚上她换下来的衣服，眼神黯了黯。但她刚好偏了下头，这瞬间，并没有被苏未然捕捉到。

早上的街道行人很少，顾忧忧把双手插在羽绒服的口袋里，脑袋低着。苏未然从马路对面走过来，手里拎着两个塑料袋，还冒着热气。

“吃点东西吧！”把手上的袋子递过来，苏未然再打开自己手上剩下的那一个，“是你喜欢的蛋饼。”

顾忧忧接过去，有些机械地打开，白色带着点淡黄的蛋饼躺在袋子里。

白色，淡黄。她一下子想到了昨天晚上那只手，那只还留在记忆里的丑陋的手。她把袋子一把丢开，冲到墙角，开始呕吐。还是吐不出来，胃几乎是空的，连水都没有。苏未然跟过去，担心地看着她——顾忧忧的嘴唇发白枯裂了，虽然强作精神脸上却还是没有任何光泽。他心里隐隐作疼，顾忧忧，一定，一定不要出任何事啊！

苏未然扶住顾忧忧，轻轻擦去她眼角的一滴泪水。顾忧忧闭上的眼睛已然睁开：“走吧，我们快去医院！”

一路上，顾忧忧不停地盯着手里的蛋饼看，看了又看。快到医院的时候，她把心一横，咬下去第一口，把所有的排斥都压住。第二口则容易得多了，她飞快地吃光了蛋饼。胃里才开始不那么空起来，火烧的感觉没有了。看见她吃完东西，一直忧虑重重的苏未然才放心许多，他拍拍顾忧忧的肩。顾忧忧回过头，给他一个笑容，很平静，很平静的笑。

检查完后，医生开了些药给顾忧忧，一脸暧昧。顾忧忧木然地站在一旁，又是医院，她这辈子和医院真是难以脱离。

“以后注意些！”絮絮叨叨了许久，那中年的女医生喊下一个病人进来。走廊里坐着许多的女孩子，大多稚气未脱，有许多脸上都带着惊恐，也有另一些涂脂抹粉，打扮得花花绿绿的，安然地坐着。很多的女孩身边，都陪着差不多年纪的男孩，有的惊慌失措，有的却像是已经习以为常。

顾忧忧在心里冷笑了一下，嗬，这个世界。

苏未然拉住她，有些迟疑地问：“现在要去看你妈妈吧，你和她，说吗？”

顾忧忧看着窗外，摇摇头。

“你不告诉她？”苏未然虽然之前也曾这样猜测，但还是有点惊讶，她这是，想把一切都背到自己身上吗？

“不告诉。你也不要跟她说，我很好，什么都没发生过。”顾忧忧的话都很短，有些急促地说完，她忍不住喘气。她的脸因此带上了丝红色，比刚才的苍白看起来要好得多了。

苏未然看见她坚持的眼神，只得点头。

既然，这是她希望的，那他一定会照办。

顾忧忧和苏未然推门进去的时候，顾忧忧的妈妈正站在窗户旁边，阳光照在她身上，有种奇异的不真实感。

顾忧忧咬了咬下唇，喊了声：“妈——”

妈妈回过头来，看见是他们，笑了下：“来了。”

妈妈毕竟还是没有看出来她和昨天有什么不一样，顾忧忧觉得心里有根刺，就这么颤巍巍的，长了出来。或者，在很久很久以前就存在了吧。只是，她自己总是可以忽略，可以无视，但当一些事变化了的时候，那些尖锐的东西还是穿过所有的膜跑了出来。

她只觉得，在这个世界上，能够救她的，就只有自己。她无意不去相信别人，可是现在的事实却让顾忧忧清楚的知道，什么都只有自己。

她当然信赖苏未然，所以在出事后才会什么都不隐瞒他。想到这里，她在心里笑了，以前自己不是还觉得他是没有安全感的人吗，可是现在，让她信任的人却正好就是当初让自己觉得不相信的人。可是，无论再怎么信任，出事的时候还是救不了她，她紧紧握住拳头，敏锐地感觉到自己血管里的血在沸腾。

努力地让自己的呼吸再度恢复平顺，顾忧忧扯出一个完美的笑容。

过了今天，明天就要回校了，她已经拜托肖言帮忙照顾妈妈，应该都没什么问题了。

临走的时候，顾忧忧回头看了一眼。妈妈正躺在床上，睡着的脸那么安详，嘴角依稀还带着笑。

早上四五点，顾忧忧接到医院的电话。听清楚传到耳朵里的内容，她一下子说不出任何话来。

妈妈，竟然再次自杀了？

顾忧忧转身拿起衣服，就往外跑。凌晨的天还很黑，路灯的光也不过勉强让她看得见脚下的路。已经有早起的清洁工开始打扫大街了，推着车子，慢慢地沿着街边走着。

到医院的时候，她刚好看见妈妈躺在车上被推出急救室的门来，头上蒙着白布，看见她的医生遗憾地摇了摇头。她停下脚步，站在隔了一米远的地方，死死地盯着面前白布下人形的轮廓。眼睛，却很快的开始模糊。

“妈妈！”她还是忍不住哭出声来，趴在妈妈身上，隔着一层白布，还是有凉意隐隐传来。

那么冷。

一只手拍了拍她，顾忧忧回头，那个戴着茶色眼镜看不清眼神的医生递过来一封信：“这是你母亲留给你的，大概是遗书。”她颤抖着手接过来，那薄薄的纸，像有千斤重。

打开，信的开头就是她的称呼。

“忧忧：

看到这些字的时候，我大概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上了。妈妈活的很累，这些年来，心里的包袱一直背着。对你，对你爸爸，我都有着说不出的内疚。可是我没有办法。当我知道这件事被你爸爸晓得的时候，我甚至觉得松了一口气。真的，大大的松了口气。

我没想到的是，你爸爸竟然会报复，他应该知道你是最无辜的。而他这样做最直接的后果，都承担在你的身上。我也又做错了一件事，就是把这些全部告诉了你。我以为你应该可以知道了，可是没想到你的反应会这么大。昨天看见你的样子，我就知道，我真的做错了。

妈妈错了，你原谅妈妈，好不好？

忧忧，你是妈妈唯一的女儿，是我最爱的宝贝。我的遗憾是不能看见你快乐的过完一生，如果，我不告诉你真相，你大概还能够开心许多吧。

忧忧，我是真的受不了了。你每次来的时候，我需要多么克制才能够让我自己平静下来——我竟然想毁掉你，这么疯狂的想法！我只能够靠着用刀割自己的手臂来克制这种疯狂。那些过去，并不是你的错，那些错误，应该由我来承担。

所以，我选择了自杀。

背面是留给你以后生活用的东西。

再见。

妈妈”

她翻过纸面，后面写着在房间的哪里有存折，以及密码，还有家里的财产情况等等。顾忧忧捏紧了手里的纸，又松开，再小心翼翼地叠好，放进自己的口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