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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漫天雹霰中,有一粒散发寒气的黑子,从内中透射出浓重的血色光芒。漆黑外壳骤然裂开,一点蛰萤大小的赤光在半空中闪过,从头颅的眉心射入,转瞬隐没。
一切只在电光石火之间。
带着股腥风扑到印暄鼻尖的头颅,突然从半空掉落,拖肠带肺地在地上滚了几圈,磕到椅腿后方才停下来。
印暄跌坐在椅上,长长出了口浊气,这才发现已汗透重衣,手上仍紧紧攥着袖剑的剑柄。
“好了,降术已经破了。”印云墨也舒了口气。
“怎么破的?”
“对付这种歪门邪道,以毒攻毒最合适不过了。装黑子的棋奁里有一只蛊卵,曾在一个武功高手身上孕育了三年,如今又得真龙之血的滋养破壳而出,能噬百秽以壮其身,破降自然不在话下。皇上甚至可以对蛊下令,便能操纵这头颅中的鬼魂。”
“对蛊下令?下什么令?”
印云墨淡淡一笑:“什么令都可以,哪怕是取人性命。皇上难道忘了,金口玉言,可算天下人之命。只要皇上开口,没有办不到的事情。”
印暄略一沉吟后起身:“你所言是真是假,一试便知。”他一指地上的头颅,朗声道:“冤有头债有主。兰儿,是谁施法害你性命,带朕去找他!”
头颅紧闭的双目骤然大睁,从地面一跃而起,迫不及待似的掠出大殿,朝东南方向飞去。
印暄走出殿门,对源源不断涌入清曜殿护驾的紫衣卫吩咐道:“留几人清理院中尸体,其余人等,随朕前去缉拿凶徒。”
在三千紫衣的拱卫下,印暄走了几步忽然又停下,转身对阶上一人道:“还杵在那做什么,要朕派轿子抬你么?”
印云墨愕然:“我也去?可皇上曾下旨,不许我踏出殿门半步……”
“你也曾在朕面前大言不惭说,要手擒幕后元凶,怎么,莫非是欺君之言?”
“臣不敢。”印云墨低头谢罪,心道我只说能破邪术,什么时候说要手擒元凶了?
“那还不快跟上!”印暄头也不回地走了。
印云墨还站在原地揣摩难测的天威,左景年有意落在队尾,见左右无人注意,悄悄拉了他的袖子一把,低声道:“公子,你怎么聪明一世糊涂一时,皇上这是找借口想放你一马啊!不论之前犯了什么罪,擒凶护驾乃是大功一件,皇上就是要让人人都看到,将来将功抵罪时也好堵住悠悠众口。”
印云墨摇头:“没这么简单,小皇帝的心思……再说,我所犯之罪,即使救十次八次驾也抵消不了。算了,不说这个,既然能趁机出去又何乐不为,哪怕几个时辰也好,我在这废殿里窝得都快发霉长毛了。”
善泅者常溺于水,一意玩火终自焚
御驾在三千紫衣的拱卫下朝皇宫东南方向疾行。
种了蛊的头颅早已融入夜色不见踪影,印暄却冥冥中受到某种牵引似的,毫无偏差地尾随它飞过的路线,最终来到一处偏僻阴暗的院落。大殿的飞檐斗拱有些破旧掉漆,围墙的墙基与墙顶也长出了凄凄杂草,似乎已久无人烟。
“这是什么地方?”
“回皇上,这是丹鼎院,原本是太医署炼制丹药的地方,后来嫌它潮气重,就荒废不用了。”
印暄下令:“将这丹鼎院团团围住,不许任何人逃出,其余人随朕进去搜捕凶徒。”
印云墨借着火把打量一番,伸手一推,门扉豁然洞开,内中黑黝黝的,似乎阒无一人。
他正要迈步进门,手腕却忽然被人拽住,回头一看,却是皇帝冷着脸道:“朕麾下难道没有勇士,要你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去打前锋?”言罢手上一扯,将他甩到身后。
手持奉宸刀、蓄势待发的紫衣卫立刻涌入院中,一面搜寻,一面在各个角落燃起灯火。很快便有人过来禀报,在殿内找到一间密室,发现其中有可疑之人。
印暄立即率众冲进殿中密室,果然见一个身着杏色道袍、披头散发的人倒在房间中央。在他身前,法坛被打翻,香炉、符纸、炉灰洒落一地;周围的地面满是褐红色的诡异图案,散发着一股甜腥味,似乎是用血涂抹而成。
紫衣卫立即上前将那人翻过来,忍不住惊呼起来。原来那人七窍流血不说,咽喉上还紧吊一个拖着血淋淋内脏的头颅,仿佛是那颗死不瞑目的人头,用两排牙齿咬住了他的喉管,抵死不放。
“他就是施法的降师?”
印云墨点头,“应该是。我早说过,飞头降不是什么人都可以操纵的,即使是道行高深的降师,也有被怨魂反噬的危险。”
印暄上前几步,在满室火光中看清了那人的面孔,失声道:“怎么会是他?”
倒地的降师,竟是早已死去的咒禁博士陆名延!
“原来他是诈死以脱身,隐藏幕后操纵一切。”
“他似乎还有气,皇上,请先让头颅——呃,是娘娘——移移驾。”印云墨凑近皇帝耳旁低声道。
印暄命几名心腹卫士将那颗头颅用锦缎包裹,清洗后秘密送去熙和宫,缝回到慧妃的无头尸身上,随后也附耳问道:“那只蛊呢,怎么处理?”
“皇上若想留着,可将蛊收回,每日多耗一点精血饲养罢了;若嫌腌臜,不妨交与我来处理。”
“你处理吧,朕养什么不好,养只虫子!”
印云墨失笑:“那是,皇上要养,也得养金虫。”
印暄听了一琢磨,觉得有语带双关的嫌疑,不满地斜了他一眼,“你也老大不小了,说话就不能正经点?”
“我?我说话很正经啊。有时,关键不在说的人,而在于听的人怎么想,正所谓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嘛。”
“你——”
在场紫衣卫见皇帝与一名不知身份的男子呢喃低语,挨得极近,几乎算是耳鬓厮磨了,纷纷敛息低头,看地板看靴子尖,只作非礼勿视,唯恐撞破圣上隐私,小命不保。
此时,那寂然不动的降师忽然从血迹斑驳的喉间嘶嘶抽了几口气,缓缓睁眼。顿时引得一室侍卫抽刀出鞘,如临大敌地架在他颈上。
他望向被众人围在中央的印暄,满面血污乱发看不清神情。“可惜呀……功亏一篑……”他翕动嘴唇,吃力地吐字。
“陆名延!”印暄脸色一沉,寒声道:“你以咒禁师的身份为掩护,在宫中大行巫毒魇胜之术,屠戮宫人、杀害皇妃,甚至图谋弑君,这每一项,都是抄家灭族的死罪!你受何人指使,还有哪些同党,从实招来,朕可以让你死得痛快些!”
“没人……指使我……倘若一定要说有……那便是仇……血海深仇……”陆名延艰难地撑起身坐在地上,边喘边道,“死罪我不怕……抄家灭族?呵,我早就家破人亡,至亲三族都被夷尽,就算皇上还要夷其余六族,我也顾不着了……”
印暄皱眉审视他,“你究竟是谁?!”
“我是谁……我不姓陆……我是前吏部尚书黄谦的幼子黄姚,是黄家一门六十八口、三族三百七余人中……唯一的幸存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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