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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晓穿着黑呢大衣,坐在木椅上晒太阳,陪同的特务分散到附近光秃秃的樱花林里。一个穿着青灰羊皮大衣的少妇抱着个三四岁的孩子走近秦晓,坐在他旁边的空位上。一个特务马上自林间探出头,又被秦晓用眼色瞪回去。
“不要闹,妈咪歇一下就带你去玩。哦,好乖。”少妇嘴里哄着孩子,微笑着对秦晓略一点头,“你还好吧?”
“嗯。很好。”秦晓报以一笑。
孩子手里拿着个咕噜噜响的竹风车,伸到秦晓面前乱叫:“嘟嘟!嘟嘟!”
“叫叔叔。”少妇纠正着孩子,整理着孩子身上窝成一团的臃肿棉衣,“傅宗耀的事你也太冒险了,差点送命。下次可不许这么鲁莽。”
秦晓指着孩子手里的风车说:“把这个送给叔叔好不好?”
少妇望着远方说:“大家都明白,你是为了将功补过。秦老爷子也要我转告你,楚信光的事,你不必太过自责。”
提起秦老爷子,秦晓的脸上洋溢着幸福。接过递到手上的风车,他面对小孩子说:“告诉他,我一切都好,很挂念他老人家。”
少妇答应了一声,给小孩子戴上一顶绒线帽。
“这次是个好机会,可以利用邓黎之间的矛盾,击垮76号这个汉奸窝。”秦晓振臂挥动风车,风车上的彩旗哗啦啦直响,配着咕噜噜的转动声很是热闹,小孩子兴奋地咯咯直笑。秦晓握着风车的手却猛然僵住,眉尖跳动了几下,旋即恢复正常,继续挥动起风车。
这几个细微的小动作并没有逃过少妇敏锐的双眼,她接过秦晓手里的风车交给孩子:“来,宝宝自己试试,会不会让它唱歌。”
她瞟了一眼秦晓腕部的血痕,扭头远眺较远处的樱花林:“你伤的很重,为什么告诉小烟贩是轻伤?”
秦晓仰头眯起了眼睛,似在享受冬日的阳光:“皮外伤,是给黎耀祖看的。没伤到筋骨。”
少妇把脸靠在孩子鼓囊囊的棉衣里,问道:“你受了太多委屈,又频频受伤,有没有后悔接这个任务?”
秦晓望着天上几朵细碎的白云,微笑着说:“自我向军统局保证,会时刻监视邓墨云那一刻起,就没想过后悔,也不会觉得委屈。”
“好了,好了,不吵了。现在就带你去骑木马。”少妇抱着孩子站起来,“小烟贩会到黎公馆附近活动,信号照旧。保重。”
少妇抱着孩子走了。秦晓闭着双眼仰靠在椅背上,耳边隐隐传来此起彼伏的枪声。
……
激烈的枪声越来越稀疏,渐渐消失了。脚步声却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最后停在面前。睁开眼对上黎耀祖灿烂如冬日阳光般的笑脸,秦晓也笑了。
黎耀祖把他横抱在怀里,坚定地说:“我带你回家。”
“回家”两个字让秦晓胸中一热,侧身窝在他的怀里,竟有一种安心的感觉,双手便环上了他的脖子
秦晓住进黎公馆的当晚,黎诗千把黎耀祖叫进自己的书房。
“你翅膀硬了,学会跟我唱反调了?!”黎诗千的脸上阴云密布,声色俱厉地发问,手指神经质地摩挲着一只石楠根烟斗。
“耀祖不敢……”
“不敢?”黎诗千大吼一声,目光严厉地射向黎耀祖,“我不让你管闲事,不许你动邓墨云的人,你把人都劫回来了,还说不敢?”
在黎诗千严厉目光的逼视下,黎耀祖屈膝跪倒,低声道:“耀祖知错了。”
黎诗千轻哼一声,脸上的阴云略散:“知错就好。不要跪了,快去把人送走。”
黎耀祖仍跪着不动,眼中流露出一种无所畏惧的决然:“虽然知错,但请父亲饶恕耀祖不能改正之罪。”
“浑帐!”黎诗千火冒三丈地怒骂:“你竟敢知错不改!?”
“父亲!二十多年来,耀祖从不曾对您说过半个‘不’字。不论是跟随您投奔日本人,还是接到夺取他人性命的任务,耀祖向来是唯命是从,不敢度己之意。”言辞间似有一种无奈的痛楚,“这一次,请父亲原谅耀祖的意气用事。邓墨云已经认定秦晓与儿子有了床第之事,断不肯饶过他。”说到这里,他挺直了背脊,发誓般地说:“好不容易找到小石头,无论如何,我不会再与他失散。”
“屁话!你把人劫走,你以为姓邓的能善罢甘休?”黎诗千气极,把手上的烟斗狠狠摔在面前的条案上,又觉得不解气,把上面的笔洗、砚台等一应物事连同最心爱的烟斗一起扫落到地上。
早已候在门口的佣人应声进来,蹲在地上边收拾边梗着脖子偷看黎耀祖,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黎诗千看在眼里,不耐烦地说:“鬼鬼祟祟的干什么?有话就讲出来!”
佣人战战兢兢地说:“邓次长来了,在楼下等着要见少爷。”
黎诗千瞪着跪在地上欲起身又不敢动的黎耀祖,厉声喝道:“跪着干什么?还不快去把人交出来?”
邓墨云穿着一套草黄色马裤呢国民服,器宇轩昂地站在灯火通明的大厅里,早已等得不耐烦。黎耀祖毫无心虚之色地上前问好。他的镇静反倒使邓墨云略感意外。
邓墨云先发制人:“黎公子,请不要否认,我知道秦晓是你劫走的。整个上海滩,除了你,不会有第二个人打他的主意!”
黎耀祖冷笑一声,反唇相讥:“邓次长,请你也不要否认,我知道人是你故意放的。若非如此,整个上海滩,没有人能把他劫走。”
缓步下楼的黎诗千听到二人的对话,虽然面上无波,心中却甚感欣慰:这个儿子心思够慎密,反应也够灵敏,总算没让邓墨云占到上风。
邓墨云闻言笑着拱手:“黎公子果然厉害,什么都瞒不过你。”
黎耀祖寒着脸应道:“过奖。邓次长如果想让秦晓离开,大可不必绕那么大个圈子,把人伤得那么重。”
邓墨云瞟了一眼黎诗千,转而对黎耀祖暧昧地一笑,说:“不这样,你会相信我们真的已经情义全无?”
黎诗千一脸不屑,讥讽地说道:“我更相信你们是在联合演出一场苦肉计。”
邓墨云的两道浓眉微扬,面露愠怒:“那好办!秦晓在你们手上,毙了他或是留下他,悉听尊便,邓某人绝无二话。告辞。”
黎诗千并不想为这点小事和邓墨云翻脸,向黎耀祖暗使个眼色。黎耀祖会意地跟上邓墨云说:“我送您。”
邓墨云刚才敢说那句狠话,就是把秦晓的性命押在黎耀祖的身上,赌他的不舍。看到黎耀祖出来相送,他暗自松了一口气,脸上不动声色,嘴里却故意激他:“秦晓看起来虽然诱人,但床上功夫实在是差。说实话,第一次你是不是把他做到昏过去?”
黎耀祖的眉尖跳动着,咬着嘴唇竭力忍耐不发作。邓墨云见状更是放心,上车与他挥手道别,汽车绝尘而去。
黎耀祖和邓墨云离开大厅的同时,黎诗千推开了秦晓的房门。喝退房中的护士和佣人,他举起了枪:“你真的和邓墨云了断也好,你们在合演苦肉计也罢,我选择谨慎。大家是同行,我这样做,相信你会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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