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恨就是那个时候升起来的,他恨自己胆怯,到了那个时候也不敢去抓住它,那是妈妈最后伸过来的手,那么多的担心她放不下,那个她孤单丢下的儿子她放不下,到死了也放不下,他竟然完完全全的忘了,忘了恨自己,恨自己的胆怯,也忘掉了那段记忆,替代这一切的是过去的张保林,和现在的张宽。
他也终于明白那像根刺一样刺在心里的钢琴,这么多年心里为什么放不下,那是妈妈最后对他的要求,她要他继续弹下去。
缓缓地从张宽身上爬起来,苏桦穿好了衣服,出去打了一盆温水进来,小心翼翼地把张宽翻过身去,拿着毛巾轻轻地擦着张宽脸上的青肿,也擦下身的那些痕迹,红的,白的-----
苏桦的手抖了起来。
“张宽,把这房子退掉吧,我不需要,真的,不需要了。”
“苏桦,这房子是给你找的,什么都弄好了,退什么。”张宽想坐起来,可整下下半身成了一截子朽木,动弹不得。
“退了吧,我真的不需要。”
张宽急了,一把抓住苏桦的手:“苏桦,我喜-----”
“张宽,我知道,你别说,我想静一静。房子退掉好吗?”
苏桦站了起来,把房子简单收拾了一下,然后向门口走去。
“等等-----”张宽喊了起来。“你过来。”
苏桦走过来站在床边看着张宽。张宽还保持着趴着的姿式,身上各种痕迹都是那么的触目惊心。苏桦从没想到过自己会有这么暴力,那些陈年累月的积累换成了张宽身上青紫一片。苏桦不敢看,不敢摸,甚至不愿意相信,这些都是他留给张宽的。
苏桦静静地看着张宽,看着张宽趴着却努力抬起脸来看他,那里面一目了然的东西,苏桦不能回应。今天他才活明白了,不管怎样,好也罢,坏也罢,一直陪着他的是张宽,在那些孤单的连自己的影子都不愿陪着的日子里,陪着他走过的是张宽。尽管大多数的时间,张宽用他无知的愚蠢的行为加重着苏桦对他的恨,可要真没了张宽,那些原本就寂寞的日子该是多么的冷清。
会不会更加的寂寞。
“给拿着。”张宽直起身来从床边柜子上的钥匙串上卸下一把钥匙。“房子我不会退,如果想来,我在这里等着,如果不想,”张宽长出一口气“你看着办吧。”
离开了那套房子,外面还是一片漆黑。尽管知道学校不一定开门,苏桦还是离开了,他没有勇气做了那些一后像什么事也没发生一样继续留在刚刚那个地方过夜,走在回学校的路上,他的脑子一片清明,是从没有过的清明。
他知道该怎么做,很多东西是一早就定好了的,就好像放弃,就好像妥协。就好像当初放张宽在梦里,出了梦境便不是张宽。
这是个谁也无法从头写过的故事,从头来过,从来只是一句说辞,我们没有时光机,不能真的回到“头”那个点,拍拍手,说“你好,我是苏桦;你好,我是张宽。”太多不能理解东西,苏桦从不愿意费心去搞清楚,就像当年迷恋的《红与黑》,那个曾经让他震憾的,一无返故的,让他鼓起莫大勇气去获得他想要东西的于连,他只要找到了一个相似的点就对了,当然他在于连身上找到了,然后就坚定不移地按照自己心里既定的方向前进,一点点的前进。
从头来过,就像他和张宽,回到从前,不管回到的是哪个点,都没有好的地方适合的地方值得他们回去,最终的结果也只能是感叹、后悔,然后背道而弛,因为在他们行走的时候就留下了太多的点,也丢掉太多的点,走过了,就回不去。
这注定要成为苏桦和张宽生命中最残酷的一夜。就像当年张保林的大手一挥,改写的不仅仅是苏桦的生活,也是张宽的。
张宽真的恋爱了,一个人挣扎在小房子里的时候。忍着身体的剧痛忍着肿起的眉骨看着苏桦黑色的身影隐没在更大的黑暗中时,张宽听到自己心陷落的声音。
也许已经很久,从第一次苏桦哭倒在墓地时,从苏桦大声地喊着凭什么的时候,也许就是那一夜王子一样的苏桦,弹着钢琴,也拨动了张宽的情弦。
他给了苏桦一把钥匙,给了苏桦留在这里的心,可苏桦走了,疲劳还没恢复,黑暗还没褪去,苏桦甚至不让他把话说完,苏桦说他知道。
苏桦什么都知道。知道该怎么长大,怎么成熟,怎么一点点靠近自己想要的生活。
这样的苏桦对于张宽来说,是遥远的。
就像他们之间的距离,哪怕刚才肉体相连的时候,苏桦也并没有真正靠近他。
张宽依旧住着这套房子,身上的痕迹消了之后,苏桦的痕迹也没了。
张宽大三下的生活和苏桦光彩照人是截然相反的。
苏桦竞选上了学生会副主席,俗事緾身的时候,他总能看到张宽的影子。
的确是影子。变瘦了、憔悴了的张宽从没走上前来,不管是苏桦辩论赛获奖,还是论文获奖,跑上来祝贺他的有他的室友,同学,学长学弟学妹,林林总总,该来的不该来的凑在一起渲染着情谊、祝贺和羡慕。那些向他展开笑颜的人里,没有张宽。但张宽却无所不在,他只做所有画面里的一角陪衬,却搅得苏桦心慌。
如果想来,我在这里等你。张宽在那个地方等他,除了那里,张宽不等。
苏桦追过几次,没等仪式结束,没等大家散场,张宽就走了,他不等,也就是告诉苏桦,他在等,等着那把钥匙开那扇门,除此之外,没有等待的身影。
苏桦知道有一句话是必须对张宽说的,那个晚上从嘴里涌出来无数个对不起,其中有一个是给张宽的。
也是必须给他的。
苏桦和李衡有了几次沟通。内容无非就是条件。
苏桦混在学生会几年,早就熟知了各种条件。他自己也曾做过传声筒,替某个学生会里的女生牵线。学校隐身于社会,却比社会更直白。交易是显而易见的,推荐表、保送生、交换生、捷径是很多人鄙视的,同时也让更多的人羡慕。
你是选择按常规一步一个脚印,期待公平,而公平只是心里的一个想像,还是抓住送到手里的捷径。有多少人在耻笑婊子的同时,还在羡慕。
为什么不呢?
如果没有电影上的桥段,没有大富大贵的背景,是选择头破血流还是另辟蹊径。
当然是后者。
苏桦从来都是生活中的总结者。他要的他拿,不要的他不动。
所以他拿了那把在口袋里磨得光亮的钥匙开了那扇门。
张宽不在。
苏桦是专门挑了张宽上课的时间来的。
鸡翅、排骨、蔬菜,煎煎、炖炖、炒炒。
这些都是苏桦善长的。苏桦有一双灵巧的手,不能用来弹钢琴之后,他用它学了很多东西,做饭、洗衣服,干家务,维持着小小空间里的洁癖,当然有后来的传为口碑的淹咸菜,抱孩子。这些在苏桦的观念里,就像是一种仪式。属于苏桦的成人仪式,在苏桦的世界里大张旗鼓,肆意张扬。当然,这些都是张宽想也无法想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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