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惠斯特目光转了一圈,找到一群人中唯一相识的那张面容。他一踏进来就撞上岳江远的目光,后者因为事先得到知会,目光中虽有探询,却无好奇——直到看见来人是惠斯特。
他们距上次近一个月的结伴同游后,已经一年多没有见面,唯一的联系只是零散的通信。虽然不知道自己在岳江远眼中变成什么样子,但惠斯特还是很快地找出当年与此时的岳江远的不同来:他瘦了,而且黑了,又因为黑更加显瘦——这是长期旅行的必然特征;头发不太熨帖,以惠斯特的标准来看实在是过长了些,但也正是如此,看上去出人意料的年轻,甚至比两个人初次见面那时还要年轻些;最大的变化,还是气色,神清气爽,不见分毫阴霾。
这个时候惠斯特才想起,原来这么久没有见到他了。
岳江远目光一闪,从意外中恢复,站起来走到门口和他握手,低声寒暄:“还真是个意外,我一点也没想到是你。”
惠斯特爬了半天的山,手冻得很,与岳江远那温暖的手相比愈是僵冷如冰。他察觉到两个人手掌相触的一霎岳江远那微微的退缩,意外更快地涌上他的眼底。惠斯特不由得笑了:“看来这个惊喜给得不错。”
他们没有时间更深一步细聊,营帐里其他人围上来,笑着和这位不速之客说笑,其中一个把热了的酒递到惠斯特手里,过了很久惠斯特冰冷的手才体会到温暖,他不禁微笑着看着杯子里的酒说:“我还没试过这种喝法。”说完在一群人的笑声中一饮而尽。
暖过的高度酒带来双重热度,的确是一种全新的感受,一阵让人口腔发麻的热度滑到食道,最后安然落进腹内,熨帖的暖意开始在体内游窜,等到连一直麻木的手指都感觉到轻微的痒时,他发觉自己不知道何时已经落座,就在岳江远身旁的位子上,杯子里又是满满一杯酒。
但这时喧闹的帐篷里反而静下去了,一个男人的声音沉沉回响。惠斯特听出这个口音欧洲腔十足,不知为何,他懒懒地微笑了一下,放任自己再喝一口酒,好让身体更快地暖和起来;岳江远与身边的女人轻声地说了句什么,但是他完全听不清楚,反而是那个男人的声音让他清醒起来。
或许在他来之前正在玩什么游戏,总之此时轮到那个高挑而严肃的男人,他也喝了不少,苍白的皮肤上染上过分的红色,只见他又喝了一口酒,总结似的叹了口气,然后用始终冷静的声音陈述:“……就是这样,她没按时回营地,我去找她,在雪地上踩到留下的哨子,但是脚印越来越浅,天气又坏,跟了一段就再也看不到了。然后我也迷了路,差点冻死,再醒过来人已经在山下的医院,但是她失踪了,再也没有消息,我倒是很幸运,捡回来一条命,全身而退……哦,至少是几乎全身而退。”
他说完把杯子里剩下的酒灌完,反而成了气氛顿时变得凝重起来的帐篷里唯一还能保持微笑的人。他的目光环视一圈,语调轻松些:“好了,轮到我转酒瓶了吧。”
偏岳江远身边坐着的那个小姑娘冒冒失失冲出一句:“那你就再也不能拉琴了吧?”
在这句话之前惠斯特就觉得她和岳江远关系不错,这句话之后岳江远用手肘轻轻提醒她的动作确实了这个假设。气氛果然更加沉重起来,好在答话的人不以为忤,欠身又给自己倒酒,同时答道:“是啊,再不能了。”
他口气淡然,彷佛听不出遗憾,但是目光还是似有似无掠过自己右手。顺着他的目光有心的人皆看见那残缺一截的小指,与其他修长有力的手指相较,越是显得突兀。
他竟然若无其事继续微笑:“我要转了。”
这次轮到的是一对情侣,之前那个男人发觉大家的气氛都还没缓过来,就说:“你们两个,唱首让大家笑起来的歌吧,直到大家笑了才算过关。”
这对年轻的情侣就着古怪的调子唱起歌来,还顺便到空出来的场地中央跳起草裙舞;他们有心搞笑,终于在唱到第二支歌的时候有人笑了起来,渐渐的气氛活络,大家开始笑闹,鼓掌叫好。惠斯特这时已经听明白一些,正要仔细再听,一直没和他再交谈的岳江远这时转过头来,问:“我都来不及问你,怎么会在这里碰见你。”
“我在这一带已经玩了快一个月了。今天上午开到山脚下的时候车出了故障,怎么都发动不了,正好遇见他,”惠斯特往向导所在的方向看了看,继续说,“和他妹妹,又听到你的名字,没想到你也在附近,觉得上来看看你也不错。”
说完岳江远吃惊了:“我的名字?”
惠斯特挑眉,微笑:“你的女人缘素来很好。”
岳江远怔了半秒,摇头轻轻地笑了,嘴角一勾,显出淡淡的讽刺来:“承蒙夸奖。不过我以为你回国之后会忙得不可开交……竟然会有给你这么长假期的好医院?”
然而此时惠斯特尚来不及回话,他先听清楚那对情侣到底唱的是什么——
“我们忘掉一切听任衰败,
心灵和肉体慢慢地毁坏。
我们听任生命的铁链生锈,
身心在独处之中慢慢消瘦
有些人叫骂有些人哭泣,
有些人却没有一声叹息……”
很多人因为古怪的唱法笑翻了,惠斯特的笑容却淡下去,双手握着酒杯往后靠去。发觉他表情有变岳江远随口问:“怎么了?”
“他们在唱王尔德。”
“你竟然在认真听。”
“没办法,我是英国人。”
岳江远也挑眉,细细听了几段,没多久就唱到尾声,听到“这人杀死他所爱的东西,他因此不得不以命相抵”,他也呆住,面无表情地在几乎要把营帐掀开的喝彩声中接口:“哦,我差点忘记了,你是英国人。”
他们闹到半夜两点多,终于要散了。岳江远与相熟的朋友一一拥抱道晚安,好半天才得出空闲来关照一旁自斟自饮的惠斯特:“看样子你也没带任何露营必带的装备。”
“我当初只是想上来和你打个招呼就走,现在看来,恐怕要留一晚。”
岳江远就笑:“谁告诉你可以当天上下山的?”
“我以为可以。”
“错误估计形势了。”岳江远微笑,叫住正要出去的向导,问他有没有备下多余的睡袋。得到否定的回答之后,岳江远再次转向惠斯特,稍微迟疑后若无其事地开口,“你跟我来吧,凑合一晚总有办法。”
惠斯特走了两步,立刻知道今天晚上实在是喝得过分了。对这个认知的懊恼让他停下了脚步。岳江远意识到惠斯特没有跟上来就停住,转身后见到惠斯特的模样又笑了:“我不知道你也会醉……不过你也喝得不少了,以为这是香槟吗?”
“太冷了,不小心就喝多。平常不沾酒精还是对的。”
“所以今天找到个借口就索性一次喝个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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