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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说这种生活的前一半谢明朗还算乐此不疲,後一半对他来说却像噩梦。在被越来越多的媒体“照顾”和“关注”之後,谢明朗不止一次和朋友抱怨:自己明明是给别人照相的那个,为什麽到头来反而要被别人的相机追得疲於奔命。
对此不同的人给了不同的回答。
自嘲有之──“因为娱乐圈里腐烂的灵魂太多,令人久望生厌。苍蝇也要新鲜的肉,明朗你运气太好,就是那块新鲜的。”
玩笑有之──“现在你这个年纪的职业摄影师,又玩出点名堂的,名气大的没有你英俊挺拔,比你英俊的性格不如你好相处,性格好相处的又还寂寂无名。所以算来算去,就是你了。”
总算还有平静陈述事实的──“你拿了入场券,总要付出点代价。也很公平。”
还有其他说法不一而足。但中心思想大体不离:趟进了这潭水里,出来就难了。
不过平心而论,除了这点连谢明朗都已经事先预料到的麻烦,其他几乎都可说一帆风顺,就像一夜之间,被幸运女神热情亲吻,唇印留在额头上,洗都洗不掉。
认识的人越多,可拍摄的对象自然也越多,但相对的,尽管照下来的相片数量增多,自我要求难免更严,刊出来的倒是少了。另一方面,谢明朗在一年前开始把创作的重心相对分散到风景照上,一年中倒有半年多在外地,当年笑话过言采的“足不沾地,四地飘零”原原本本应验到自己身上。
两个人的关系慢慢在言采的朋友圈里公开,虽然知道的人比起认识他们的人来还是绝对的少数,但这样也好过公开场合遇见时时刻刻都要装作不过是寻常朋友,偶尔一同去赴私宴,谈笑风生间宾主俱是神色泰然。只是这两年来他们都忙,时间往往不见得能对得上,算一算,竟是聚少别多了。
那一天谢明朗从外地工作回来,按照事先和言采约好的直接去言采的公寓。进门之後却看不到人,公寓有人按时整理,还是老样子。
谢明朗心想言采估计有别的应酬,洗了个澡,弄了点东西吃,这才去整理行李。这次出门有人送了好红酒,谢明朗想等一下言采回来,说不定还可以再喝一点,还特意留在了客厅的桌上。
眼看著时间过去,言采还是没有回来。这与他平日的习惯并不相符,谢明朗有些诧异,想了一下,还是决定打个电话过去。
接电话的人却是林瑾。谢明朗习惯性地以为言采在忙,笑说:“他忙就算了。”
林瑾起先也没说什麽。谢明朗已经习惯她的守口如瓶,并没有追问下去。但就在他要挂断手机的那一刻,林瑾忽然来了一句:“现在好像有听到风声的记者守在医院正门,你最好晚两个小时再来,到之前给我打个电话。”
这句话清晰地传到耳中,和真正消化其中的意思之间,也许隔了一点时间,但谢明朗统统不记得了。他抬头看了眼锺,下一句话就是:“我这就过来。”
他下了楼直接拦车去医院,中途林瑾的电话过来,这次她口气不再那麽为难,连说了两次“问题不大,你不要著急”,又把言采病房的楼层告诉他,说到时候在电梯外等。谢明朗心急如焚,等电话挂断才想起来根本没有问言采生了什麽病,但手机握在手里,根本不敢再打过去。
到了指定的楼层,一出电梯过来见到林瑾。林瑾脸色发白,见到谢明朗迎上去:“只是外伤,手术很顺利,言采特意要我不要告诉你……”
谢明朗听到手术心头一紧,但听林瑾的口气又不是太严重,脚步不停,还是问:“怎麽回事?林小姐,你还没告诉我他到底怎麽了。”
林瑾加快步子跟上去:“拍戏的时候出了岔子,摔了手,骨折了。”
谢明朗脚步一下子慢下来,眉头稍微舒展开:“怎麽会摔到手。”
林瑾苦笑:“他工作起来不要命,疲劳累积,一不留神,就出了意外。这也怪我……”
“现在人呢?”
“上了夹板,正躺著呢。”
进病房前谢明朗被林瑾拉了一把,低声问他:“你进医院的时候,看到记者了吗?”
谢明朗苦笑:“我哪里顾得上管这个。”
一进病房,谢明朗自然而然放轻了脚步。他大学时候和人打球也骨折过,头几个晚上痛得没办法睡,所以当看到言采打了石膏还能睡著,一下子就呆住了。
他拖过椅子坐到病床边上,动静不大,言采睡得正沈,一点也没被吵醒。守了一会儿林瑾进门来,谢明朗还是看著言采,话却是对林瑾说的:“亏他能睡得著。还是打了麻药?”
“没有。”林瑾无奈地说,“前几天他有点感冒,是我疏忽了,不该听他的,怎麽也应该押他来医院的。”
林瑾越是把责任推到自己身上,谢明朗听著越不是滋味,静静等她说完了,才说:“林小姐这麽说,我反而无话可说了。”
林瑾正要再说,眼尖的她先一步看到言采不耐烦地动了动眉,既然翻了个身,不巧是手受伤的那一侧,触动了伤处,痛得他立刻醒了。
他犹自在睡意中辗转,不肯睁开眼睛,当只有林瑾一个人在:“我好像睡著了。”
“嗯,黄粱米都熟了。”谢明朗先一步插话。
听到谢明朗的声音,言采一下子睁开眼睛,初醒的眼睛适应不了灯光,眯起眼好久,才能真正看清床前一站一坐的两个人。他不由笑了:“你们这麽严肃,看起来好像临终道别。难道在接骨的时候查出其他什麽病来?”
谢明朗本来还绷著脸,听到这句话眉头蹙得更紧,他伸手握住言采无恙的另一只手,用力抓住:“你这是在搞什麽鬼。”
也许原意是要表达愤慨,但关心担忧的情绪太重,语气反而柔软下来。见状林瑾悄悄退了出去。听见门合上的声音,谢明朗立刻很没形象地把头往床边一磕:“我没到医院之前她一直不肯说到底怎麽回事,你知道她想来说话都是举重若轻,镇定得很,倒是把我吓得要死。幸好只是小臂骨折……你这是怎麽回事……”
他絮絮叨叨说个不停,言采最初在笑,听著听著笑容退去,抽出手摸了摸谢明朗的头发:“别紧张,小事而已。我好像也很久没有病过了。”
“不要说得和倒霉了太久忽然中彩票一样。”谢明朗忍不住低声喝他。
言采又笑了:“说起来我们好久没有出去度假了。塞翁失马,焉知非福,索性借这个机会出门吧。”
谢明朗难以置信地盯著他,半晌後展开一个微弱的笑容:“真的给你说的中彩一样。不过在你的左手恢复如常之前,哪里也去不了。”
“那就趁这个月好好计划,干脆去得更远一点。”
他笑容不见阴霾,语气中毫无苦痛,谢明朗看著看著,再想起之前所见的睡容,忽然有点心酸,面上不敢显露出来,末了,也只是说了一句玩笑话,勉强把心里异常的情绪挥开:“小别重逢,你怎麽送我这样的见面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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