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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不过种种道听途说,终究不如眼前所见,可惜现在儿子横死,郑英也没什么心思寒暄了,直接就问:“到底是怎么回事?”武安侯冷眼一扫,郑福赶紧将缘由一说。唐泛拱拱手:“早上与令公子言语不协,还望侯爷见谅。”郑英叹气:“犬子无状,冲撞了大人,又与大人何干,若不是他已……哎,我定是要狠狠教训他一顿的!”说罢露出又气又恨又是悲痛的神情。唐泛虽然只是从六品小官,可他名声来历却不小,郑英自然要客气一番。唐泛:“侯爷节哀,还请将令公子之事细说。”郑诚是个纨绔子弟,这一点毫无疑问,他的纨绔主要体现在性好渔色上,只要长得漂亮,男女都可以,家里娇妻美妾还嫌不够,外头又养了外室,结果成日还往花街柳巷跑,也正因为他寻欢作乐,风评不好,所以朝廷迟迟都未下达册封他为世子的旨意,令武安侯郑英气恨又无奈。今日白天郑诚刚从欢意楼回来,就被正好在家的老爹郑英撞了个正着,郑公子被骂得狗血淋头,又被勒令禁足在房间里不准出去,郑英本以为他能安生几天,谁知道一转头,儿子又跟一个婢女勾搭在一块。等到两个时辰前,郑英得到禀报赶过去的时候,郑诚已经赤裸着身体躺在床上没了声息,旁边跪着个衣衫不整的婢女,正在嘤嘤哭泣。根据小厮郑福描述,事发大约是亥时将近,郑诚正好撞见从外头路过的婢女阿林,见阿林有几分姿色,就起了色心,要将人往屋里拉,阿林半推半就,双方纠缠了一会儿,最后两人还是进去了,郑福跟到了门口没进去。过了大约一炷香时间,就听见里头传来阿林的尖叫声。郑福连忙推门进去,看到的就是郑诚倒在床上不省人事的情形。他连忙跑出去喊人,后来的事情就都不用说了。照理说,像郑诚这样挥霍无度,掏空身体也是迟早的事情,但儿子已经死了,郑英又没办法追究教训,那婢女就成了首当其冲的诱因,郑英丧子之痛,武安侯府因丑事而大失颜面的怒火全都发到婢女身上去了。不过这里出现一个问题,若那个婢女是奴籍倒也罢了,郑英想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暗地里打死填井,对外都能找个借口糊弄过去,家丑不宜外扬,更不必劳动顺天府出马,坏就坏在那婢女是良家子,并没有跟侯府签下卖身契约。既然不是奴籍,就不能想打杀就打杀了,否则今日侯府轻易处置,它日难免就落下把柄为人诟病,像郑英这等小心谨慎之人,是不敢为之的。所以郑英那婢女被五花大绑带了上来,身上多处伤痕,两颊也有巴掌印,想来事发之后被侯府合家教训得不轻,眼下衣裳发丝俱都凌乱,被人推着跪了下来,依稀可辨眉清目秀。唐泛:“你姓甚名谁?”婢女:“婢子名为阿林。”唐泛:“你且将今夜情形细细说来。”婢女一边抽泣,一边道出原委。她说的事情经过其实与郑福所说相差无几,区别只在于阿林口口声声说自己在屋内与郑诚根本什么都没做。郑英冷笑:“你为了给自己脱罪,倒是不遗余力,我问你,你一个前院伺候的,如何会无端端跑到后院去,还路过大公子的院子?这明摆就是打着飞上枝头变凤凰的主意,谁知道现在人死了,你倒迫不及待想要撇清关系了!我闯进去的时候,你等二人尚且还衣衫不整,就连郑福也说了,他在外头站了起码有一炷香的时间,你还敢说未有成事?莫不是要让我找个人来给你检查一番才肯说实话不成?!”阿林泣道:“侯爷明鉴,我与少爷当真清清白白,进屋之后,少爷先是说他很热,开始脱衣服,借着又说他头晕,我便扶着他坐下来,说了些话,结果说着说着,少爷就突然倒在我身上,后来,后来……郑福便破门而入了!”郑英懒得与一个小丫鬟争辩,就看向潘宾:“潘大人,你瞧,这贱婢还死不认罪,看来是要劳动大人出面了!”潘宾忙道:“侯爷放心,若令公子之死当真与她有关,下官自会秉公执法。”郑英对这个敷衍式的回答显然有些不满意。潘宾对唐泛使了个眼色。唐泛就问郑福:“方才阿林所说可有出入?”郑福:“少爷与阿林进了房间之后的事情小人不晓得,但其它事情是能对上的。”唐泛:“当时从你出去喊人到重新回来,中间隔了多长时间?”郑福:“约莫一刻钟左右。”唐泛又问阿林:“这期间可曾有人到来?”阿林:“没有。”唐泛:“侯爷,不知郑公子尸身在何处?”郑英:“就在房中。”唐泛:“我欲入内一观。”郑英:“唐大人请便。”此时仵作也已赶到,唐泛就与他一同进去。二人推门而入,里头依旧是一片凌乱狼藉。郑诚就躺在床上,衣裳凌乱不堪,身体还有些余温,不过面色青白,早就没了气。仵作蹲在尸体旁边,掰开郑诚的眼睑嘴巴,又伸手在周身四肢上摸索一阵。唐泛四下查看搜索了一番,见仵作还在那里,就问:“有何发现?”仵作犹豫了片刻:“没有发现明显外伤痕迹,但似乎,不像是脱阳急症突发而死的……”唐泛点点头,微微蹙起眉头,也跟着对尸体查看了一番。仵作:“大人可有什么发现?”唐泛:“先出去再说。”二人起身出去,郑英和魏玉正等在外头,见他们出来,便问:“如何?”仵作人微言轻,如何敢先发话,便望向唐泛。这时唐泛却将刚才从床榻边捡到的一个白色瓷瓶递至阿林跟前:“此物可是你所有?”婢女连连摇头,矢口否认。他又问小厮郑福,后者吞吞吐吐半天,终是承认:“瓶中药丸名曰‘富阳春’,有壮阳补肾之功,药方乃是少爷自己搜罗来的方子,药则是让外头药铺配的。”郑英听得是又气又恨,成天寻欢作乐不止,年纪轻轻还用上这等药物助兴,要不是人已经死了,他将那不孝子吊起来毒打的心都有了。此时他已经越发肯定儿子是欲与那婢女行房时,忽起脱阳急症暴毙的,恨不得能立马提剑将这勾引主家的贱人一斩了事。唐泛将瓷瓶里的药丸倒出来嗅了嗅,沉吟片刻之后,又问:“侯爷,令公子家眷何在?今夜前后都与何人接触过,还请将那些人带过来,其余人等皆可退避了。”郑英不知道他想做什么,但还是挺配合的,不一会儿,就将人都召了过来。郑诚有一妻三妾,看上去不多,不过这还是因为他喜欢在外头找野花的缘故,再漂亮的女人被纳进门,不出三天他就厌倦了,所以自从十五岁开荤以来,能在他身边待得长久的,统共也就这么四个女人罢了。正妻郑孙氏是应城伯家的侄女,同样出身勋贵世家,家世与武安侯府相当,当年也是门当户对的一桩美事,如今郑孙氏不过花信之年,却已经成了寡妇,以郑诚的花心,照理说就算他在世时,夫妻感情也不会好到哪里去,但这郑孙氏却是远近闻名的贤惠人,连唐泛也曾听过她的名声。眼下四名妻妾站在那里,余者三人皆垂首拭泪,唯独郑孙氏面色苍白,不言不语,脸上泪痕犹在,想来已经伤心过度哭不出声了,连郑英亦温言抚慰:“媳妇,你嫁入侯府五年来,侍奉公婆如亲生父母,孝顺之极,反倒是我郑家负你良多,如今我那不孝子早早去了,却也没留下半点血脉子嗣,我当择日与亲家商量,将你接回娘家,也免得辜负了你大好年华!”郑孙氏哑声道:“公公勿须多言,为人妻者当尽本分,如今我只盼夫君能够早日入土为安。”郑英嗟叹一声,不再言语。除了郑孙氏,另外三名妾室的闺名分别是婉娘,蕙娘,玉娘。婉娘年纪最长,已经半老徐娘,是最早跟着郑诚的人,比郑孙氏进门还要早,性子也比较老实低调,平素在侯府里存在感很低。蕙娘姿色最好,以前得宠过一段时间。玉娘年少多娇,郑诚没死之前,是妻妾中最得宠的。这会儿三人也是表现各异。婉娘躲在郑孙氏身后默默流泪,蕙娘大声嚎啕,玉娘比不得蕙娘的哭声更高,却别有一股婉转动人心肠的韵味,可见得宠也并不缘由。像唐泛这等善于观察的人,即便旁人不说,他也能看出蕙娘和玉娘这两名宠妾之间想必不那么太平,争风吃醋肯定是常有的事。唐泛拿出那个白色瓷瓶,询问她们是否见过,众女眷俱都否认了。又问她们事发时在何处,四名女眷也都说得清清楚楚,又有家人奴婢为证,不似作伪。郑英看着唐泛折腾半天,忍不住就问:“唐大人还有何要问的?”他认为此事罪证确凿,根本不必一问再问,把那嘴硬的婢女直接带回去上个刑,三下两下就招了,何必又招来不相干的人问上一通,难不成还想将婢女弄成无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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