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侍卫牵过马来,李俶飞跃上马,天地昏眩,身躯似是不属自身,斜斜的向旁倒去,“殿下”,惊呼的同时,一双胳膊适时将他托起,他瞬时清醒过来,重新屹立马上,面前的风生衣焦急中带着恳切:“殿下,你需要休息,你必须休息!”不眠不休的十几天赶路,纵是铁打的身躯也受不了,更何况,他是金玉之质。
休息?他皱皱眉,他还有什么休息?他已没有退路,他必须得将她找回来,否则,这一生,他将无法安寝。
他猛的一扬鞭,率先飞驰而出。风生衣和陈周面面相觑,旋即跃马跟上,腰悬宝剑身佩长弓的上千校尉、骑士,大队的兵勇士卒,浩翰的队伍气贯长虹,朝雪岭塞外奔去。
雪,纷纷扬扬的飘落,开初,还带着几分中原雪的缠绵柔润,渐渐的,那雪便如疯似狂,一层层将草木山岭覆盖。李俶只策马狂奔,但见这天地茫茫,天色晦暗,哪里有玉人的踪影?
他的马仿佛也禁受不住这样的寒冷,磨蹭一下突的停下不动。“劣畜!”他狠狠的给了它一鞭子,那马抖了抖,仍然不动。
“殿下,马受伤了。”风生衣上前说,这才发现这匹他素来最爱的大宛良驹果然受了伤,右前蹄沁出丝丝血,在雪地映衬下格外触目。李俶下了马,风生衣在马蹄下一阵摸索,才道:“原来马被扎住了。”说着,用力拔出扎住马的物什,那马真是刚烈,虽然吃痛并不胡乱嘶鸣,风生衣已从怀中取出药物,撕下衣袍一角,三下五除二将伤处上药并包裹好。
“噫,这是什么?”陈周随手拾起风生衣抛在地上的物什,方要仔细查看,却被李俶截手抢过。那物什虽被践踏得不成原形,细察之下,仍可认出是女子用的钗簪之物,针脚弯曲,还沾着那马的血迹。李俶不动声色的缓缓看着,面色渐渐微白,猝然抬头,方觉自己声音竟在微微发抖:“三人一队,这前后二十里,给本王一寸寸的搜!”他以袖小心拭去钗上的血迹,先是紧紧握在手心,再捂入怀中,似是价值连城的珍宝,几名贴身侍卫在旁看得呆了。
“禀殿下,左旁树林中有异象!”一名校尉报道。
离正道百步之距的树林中,果然有不同寻常的踪迹。虽然十余日以来的大雪和雪后晴好天气,将原有的情形破坏,但破损委地的树木,树木上的刀剑之痕,遍地零零碎碎的绫罗锦缎,兵刃断木,零散的十几具尸首,死去的马匹,显见此处曾发生过激烈的搏杀。不祥的预感一分分渗上心头,李俶脚下一个踉跄,方发觉脚下绊上了一具尸首。风生衣低声道:“属下已一一检视过,尸首共有十六具,全是西凉男子。”
李俶默不作声,蹲下身看眼前这具尸体。这是一名壮年男子,虽是寒冬,因着时日较久,尸体已散发出恶臭,多处已然腐烂。然而他的眼睛竟然还是圆睁着的,面上的惊恐之意在死去十余天后依然未散,脖上一道腐烂的大口,一刀取其脖喉,是其毙命之因。一具具尸首的看去,几乎均是一刀致命,西凉国以刀法凶悍扬名,使团共十六人,其中不乏高手,竟全部在此毙命,不留活口也罢了,倒底是什么人有如斯神勇,夺十六人之性命如探囊取物,令这些死去的人如此惊惧?是独孤镜导演了这一切,知道自己来到金城郡,又杀人灭口?不,不可能。来前已嘱木围将她严密看守,再者,她没有这样的能耐,这样的高手,他生平未见。
他感到身子从未有过的寒冷,冷彻透骨。
“那是什么!”一名侍卫在身后小声说道,李俶抬头往树木深处望,那幽幽暗暗的木林丛中,还伫立着什么。他大踏步朝那个方向奔去,“保护殿下,”陈周低低的一喝令,数十名侍卫紧紧跟上。
近了,近了,高及过人的车笼,天色为什么暗得这样快,愈走近,他的心愈不受控制的狂跳。
陈周和风生衣晚了十来步,看见他颓唐的双手搭在车笼上,大口大口的喘着长气,仿佛已经耗完了最后的力气。车笼的门有刀剑劈破的裂痕,有破碎的御封,一触即开,里面空荡荡没有任何东西。
“为什么只有一台车?为什么车内没有人?”李俶转过头,空空落落的眼睛,直问风生衣,让风生衣也生出虚泛无力来。
“禀殿下,”陈周忽的想起一事,突然出声,让李俶一惊,“下官想起,西凉使团入关时确然只有十六人,但据出关记载,竟有十七个人。那多出的一人,是名女子,并不在被杀西凉人之列。”
“有字!”风生衣伸手在那车笼中摸索一阵,忽然喜道。
李俶精神一振,朝风生衣所指之处摸去。细致的木纹中,要摸出字迹来实在艰难。他深吁一口气,瞑上双目。花纹是花纹,而在那一壁上,一条一划,由上至下,用钗刻下的细痕,越往下,痕印越浅越细,越显得她的微弱无力。他的心要滴下血来,可不知,她的身上,是否在流着血?
抚至最下方,他眉宇一收,这是一个字。回环曲折,这是什么字?
陈周转头低令“拿灯火来。”
十余支火把传至李俶面前,他陡的展眉,“回”,这是个“回”字!
他扬眉朝北方眺望,皑皑贺兰山,距此千里之遥。贺兰山的那一方,是方灭了突厥汗国,统一漠北的回纥王庭。
她在车笼之中昏沉欲睡,出金城郡行了多少天路,她快要不记得。迷离中听见那通译女子一声大呼“回纥人来了”,车马乱奔,她身不随已在车中巅来簸云,刀剑齐鸣之音不绝于耳,几声短促的惨叫后,万籁俱寂,马车奇迹般停下。面前响起一个男人果决而不容抗拒的声音:
“你是谁!”
她当然不能说出自己的真实身份,下意识的整理发鬓,悄悄收起那枚金钗,抬头朝声音的方向淡然一笑,反诘道:“阁下又是谁?”
颌下一痛,那人仿佛擎起她的下巴,仔细察看她的容颜,重重喘口气,有着些些的失望:“原来你是盲女。”话音方落,沈珍珠腰上一沉,竟被那人揽腰提出车笼,将她扛于肩上,大步向前走去。她顿时慌了,但觉对方臂力惊人,稍作挣扎,如溺水之人抓不住半分浮萍。只得在他肩头毫无意义的又捶又打,大声叫道:“放我下来,放我下来。你要带我去哪里?”
那人并不作答,行了约百余步,手臂竟然一松,沈珍珠毫不提防,仰天摔倒在地,倒不觉痛,触手处地面垫起了一层厚厚的雪,只是狼狈已极,心中又羞又恨。听得那人猛的一声断喝,声振云外,应者云集,总有百十人之众。用胡语吩咐一番,得令之人个个声调气壮如牛。
马蹄声近,她身子一轻,又被那人扣腰提高,重重放置在冰冷的马鞍上,听得他森森然的话语:“我不管你是谁,照咱们回纥人的规矩,我默延啜救你一命,从此你一生一世便是我的奴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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