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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赐宝剑是最好的避邪之物，海公这才想到她害怕，于是止住两青袍护卫，转身命众人拿下陶知县，又回身向众衙役下人喝道：&ldo;闭了寺门！但有私自通风报信出去的，就地处斩！&rdo;衙役们早已吓得不敢动，颤声答应，众和尚却松了口气。海公重又往椅子上坐下，看连华：&ldo;仅凭你一面之词，怕也难叫人信服，安知那瓶不是海明自己送郑可的？&rdo;连华正要说话，却见一阵阴风卷来。不同于先前连华来时那阵风，这阵风格外阴寒，带着许多森森的鬼气，吹得人心里发毛，几支火把几乎熄灭，映得一张张脸惨碧惨碧的，在场众人都忍不住哆嗦起来。风住，一个灰衣僧合十站在池畔。海公惊：&ldo;你是谁？&rdo;灰衣僧未及回答，就听得连华惊喜的声音：&ldo;是海明师父！师父，你可还记得我？&rdo;灰衣僧抬脸，但见他三十来岁模样，高额直鼻，眉宇间带着许多英气，笑容温和中透着爽朗：&ldo;你是莲花？&rdo;连华飘飘掠下荷叶，拉着他流泪：&ldo;是我，你看，你看我修成人身了！&rdo;听出此人身份，发现他身下并无影子，众人纷纷后退。海公喝道：&ldo;你究竟是人是鬼？&rdo;灰衣僧低头，合十作礼：&ldo;贫僧正是海明，十年前被郑可所害，尸骨至今沉在池底不见天日，贫僧也在地府受尽苦楚，今日阎王见贫僧罪业已消，本要送去投胎，幸有一位神尊送信说情，因此答应让贫僧前来对质，以免冤枉无辜之人。&rdo;海公道：&ldo;如此，你果真是被郑可害了，因为那龙宫水晶瓶？&rdo;海明颔首：&ldo;此事原有根由，贫僧年少时交友不慎，入了草寇之流，杀人无数，因逃避官府追捕才落发为僧，后来虽有心改邪归正，却终究是罪孽深重，故教死于郑可手上，在地府赎罪十年，如今罪业已消，还求大人作主，捞出池底尸骨，让贫僧得入轮回。&rdo;海公感慨：&ldo;可见天理昭昭，谁也不能逃过因果报应。&rdo;红凝淡淡道：&ldo;不必什么都归功于天，天也是借人的手办事，它只是因为掌握了一切，所以才能定下什么天道让别人都去遵守，未必就真的公平，有些人作恶多端，还能活得好好的。&rdo;海明摇头：&ldo;今世不报，来世也会报。&rdo;红凝道：&ldo;对我们来说，重要的是今世，来世如何谁又记得，上天有什么了不起，它只是借连华的手替你昭雪，然而连华私自杀人，也会加重她将来的天劫，若她度不得天劫，便要被打回原形，这也要归于天意，可见上天是个无情的东西，而我们有情，也就变得弱小。&rdo;海明愣，看连华。连华低声：&ldo;连华心甘情愿。&rdo;海公叹道：&ldo;身为异类，这等情义却不输于人，委实难得。&rdo;海明合掌念了声佛号，望天：&ldo;此事既因贫僧而起，与他人无关，将来若有劫难，贫僧愿一力承担，但求上天不要连累于她。&rdo;连华摇头：&ldo;纵使连华不插手，师父的冤情也自会得以昭雪，只是……&rdo;停住。海公何等聪明之人，早已看出端倪，正色道：&ldo;你擅自害人性命，原是大罪，本府念你一点感恩之心，且身为异类，不知人间王法，如今肯主动投案，郑可又行凶在先，便饶了你这次，今后万不可再害人。&rdo;连华作礼：&ldo;谢大人。&rdo;海公笑看海明：&ldo;因果报应，也是你合当有此劫难，如今你二人一个有情一个有义，虽非同类，彼此却恩情不浅，不若本府作主让你还俗，方不辜负她一番心意，如何？&rdo;连华发呆。海明沉默片刻，称谢：&ldo;大人肯开恩饶过她，贫僧已是感激不尽，然人妖殊途，草木之族不入六道轮回，贫僧怎好平白毁了她修行，容先告退。&rdo;海公意外：&ldo;你……&rdo;海明转脸看了连华半晌，轻轻推开她，转身，随风隐去。连华呆立半日，忽然掩面奔入池中，随那些莲叶一起不见。照着连华指的位置，众人很快就从池塘里捞出了尸骨，收敛入棺，海公亲自带人去陶知县家搜查。郑可恶名人人尽知，如今死了本无可惜，查清真相为的是不冤枉寺里和尚，今夜之事虽玄，却有这么多人作证，至于陶知县，他的恶事数不出千件也有百件，那宝库就已足够定罪了。风婉娩，夜阑珊，红凝心情复杂，默默走过假山石，却见先前那只兔精又躺在地上。一见她，兔精就竖起耳朵：&ldo;你又要抓我？&rdo;接着他开始絮絮叨叨数说自己修行不易。红凝好笑，打断它：&ldo;你别出来吓人，我就不抓你。&rdo;兔精放了心。红凝道：&ldo;你也要修仙？&rdo;兔精道：&ldo;不想，我只是机缘巧合得了粒寿星老儿吃剩的仙果，才成了现在这样。&rdo;红凝轻叹：&ldo;是啊，修仙很无聊。&rdo;兔精赞同：&ldo;说的是。&rdo;&ldo;做兔子就很好？&rdo;耳畔响起温和的声音，&ldo;你会被狼豺吃，或许还会被人抓去烹炸下酒。&rdo;二人同时愣住，不知何时锦绣已站在了旁边。锦绣看那兔精；&ldo;难得你有此仙缘，修仙虽无趣，但你又如何知道神仙的日子不好？那时你可以像现在一样睡觉乘凉，且无生死的烦恼，来去自如，岂不更好？&rdo;兔精呆了呆，跳起来：&ldo;说得对，我去修炼了。&rdo;化作玉兔跑开。眼见它消失在对岸，红凝好气又好笑，瞟着锦绣：&ldo;有这样点化的？你这算不算是在诱惑别人？&rdo;锦绣微笑：&ldo;威逼诱惑也好，我只是说了实话，仙道永恒，它能想通，你为何不能？&rdo;红凝往石头上坐下，挑眉：&ldo;你总想让我修仙，打算拿什么诱惑我？&rdo;锦绣毫不犹豫：&ldo;情，仙道永恒，性命长存，自有永恒的情，凡间却没有，每一世便会忘记前世之情，正如你，可还记得你的前世？到来世，你更会忘记现在的师父、师兄，想要它永恒，惟有修仙。&rdo;红凝沉默许久，道：&ldo;连华喜欢海明师父。&rdo;锦绣道：&ldo;仙凡有别，人妖异类，强行结合必遭天谴，对他们没有好处。&rdo;红凝惆怅。锦绣道：&ldo;来世海明若肯潜心修行，他日若真有缘，二人自能同登仙道，不比在凡间更好？&rdo;红凝望着他：&ldo;你也是修仙的？&rdo;锦绣道：&ldo;算是。&rdo;红凝道：&ldo;你为什么要保护我？&rdo;锦绣看了她片刻：&ldo;我欠你的。&rdo;话说得自然，在红凝听来却凭空多了几分暧昧，她很不自在：&ldo;我不记得你欠过我什么。&rdo;锦绣道：&ldo;不记得也好。&rdo;被他看得心慌，红凝别过脸：&ldo;这次的事……谢谢你，我明天就回去。&rdo;&ldo;不要再出来乱跑，我最近没多少时间来看你，&rdo;锦绣叹了口气，轻声，&ldo;不论发生什么，都是劫数，你定要明白这个道理。&rdo;不知为何，听到这话，红凝心底竟生起一丝不安，含糊地&ldo;恩&rdo;了声，忽然起身：&ldo;我先走了。&rdo;一个秘密被埋藏了整整十年，至如今方才真相大白，连华重情重义，海公十分感慨，因此特地下令，命寺里众僧守护池塘，不得将连华之事宣扬出去。听说陶知县倒台，百姓皆拍手称快。至于郑可之死，海公对外只宣称是海明的冤魂索命，反正他本就是一恶霸，这样正好应了那句因果报应的话，也能警示世人，这时代的人敬畏鬼神，加上众衙役将海明现身之事讲得绘声绘色，由不得人不信。海公原是打算重赏红凝，回头却寻不见人了。红凝一大早就离寺，匆匆往回赶。三月阳光灿烂，远远的，山坳里出现一片杉树林，林边几间小小茅屋，檐上茅草在微风中颤动，天然淳朴美如国画。见识过钢筋水泥的高楼大厦，这种房子未免显得太简陋，然而红凝却从未觉得有什么不满，因为只有她自己才知道里面有多温暖舒适，在这里住了十几年，这几间屋子，连同周围的一草一木，都让她觉得熟悉又亲切，那是&ldo;家&rdo;一样的感觉。青石阶干干净净，房门半掩。红凝不自觉停住脚步，越发忐忑不安，甚至有点儿心惊肉跳，至于什么缘故，她也不清楚，白泠说过今日回寺里找她，这一路却不曾遇上。他已经知道事情解决了，所以才没再去吧。红凝自我安慰，快步上前推门。门开的一刹那，她才发现究竟是什么地方不对，平日大开的两扇窗户此刻都紧紧闭着，房间光线因此显得有点昏暗，里面两个人倒是和往常没什么两样，文信盘膝闭目坐在竹榻上，白泠面无表情站在旁边。不同的是，地下多了摊血迹，还有个人。雪衣白发，美得可怜，她一动不动坐在地上发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