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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位选好了货品的太太急得合身猛扑,捂住两三个滑到柜台边缘的瓶子,娇声道:“你干嘛,打劫啊!”
余南冷哼,随手将她从凳子上掰开,自己沉沉地坐上去,右手往柜台上一搁,撩开衣袖,说:“你们看!”
太太小姐伸长了脖子,却见余南整条右臂红彤彤的,凑近看,不仅红,且红中透乌,因她的皮肤较黑,乍然一瞧,简直像根刚从火炉中捞出的腊肠。再细看,会发现,这种红并非来源于肤底原色,更非炙烤,而是因为手臂上密布针尖大小的疙瘩,这些红肿的小疙瘩太多了,联成一片,看上去格外人。
“呀,这是什么?”一位小姐惊叫。
余南一言不发,干脆利落地将左边袖子也撩起,一样的疙瘩遍布,展示给众人。
“出疹子吧,不会是……麻疹?”一名自诩有见识的中年太太变了脸色,连退数步,“这要传染的,还不快去医院!”她退几步,身侧的女人们哄啦一下退了七八步,直缩到门边上去,差些与紧跟着进来的温宁撞上。
在这些太太小姐退避唯恐不及的时候,温宁窈窈婷婷走上前,抡起余南一只手臂,痛惜地吹上两口凉气,说:“你们别怕,她不是出疹,是皮肤过敏!”
余南的眼泪“嗖”地流了下来,指着焦富贵,泣声指控,“就是他,我用了他介绍的化妆品,把两只手搞成这鬼样儿,幸好,我先在手上试验,不然搁到脸上,你们说,叫我怎么活!就是现在这样,我也没法见人啊!”她双手抓挠着自己的头发,歇斯底里地哭喊。
太太小姐你瞧我,我瞧你,难免显出骇怕之色。
焦富贵连连摆手,一脸哀恳,“喂,这位小姐,您不能胡说啊,小店卖出去的东西,从来没有出现过敏”朝围观者抱拳道:“各位太太小姐,这里有点小误会,今天不好意思,欢迎下次惠顾……”
“哐当!”脆响,将焦富贵的话阻了一半,却是余南一个用力,将柜台的玻璃档板捶破了。
“小姐,您不能这样,打破东西,您得照价赔偿的!”焦富贵拿出手绢抹汗,又匆忙地揣回上衣口袋,再度向顾客抱拳,“各位,请便、请便……”
“都别走,热闹要看够本!老板,你狡辩,不认帐!”余南撒开了泼,指骂道:“你敢说,你没有给我卖过化妆品?!”
一方送客,一方力留。那些太太小姐多半散闲,川人也最喜热闹八卦,原来还有几分踌躇犹豫,现在索性堆在门前看戏。
“这,这……小店顾客多,恕小的……记不清……”焦富贵见这些顾客不肯走,显得情急而结巴着。
“耍赖!”温宁将一张单据拍在柜台上,“各位看看,这是上回我朋友的购物收据!你赖不掉!”
“可是,”焦富贵皱着眉头,“这也不能证明是用我的东西过敏啊。有没有医院的证明?如果有,小店一定照医院费赔偿,负责到底,负责到底!”
“你个浑蛋!”余南跳起来,飞过去将焦富贵推个踉跄,哭喊道:“你赔,你拿什么赔?医生说,这种过敏不好治了,要留疤的!”
她的耍横直接越过了过敏源是否来自该家店铺,不过看热闹的哪有时间心情追究这些细节,哄然指点评论得不亦乐乎,门口张望的人越来越多。
“真可怕,把人家妹子的手弄成这样!”
“留下疤记,让姑娘咋么嫁人撒!”
温宁比余南哭得更加让人怜惜,“各位作个见证,我朋友被害苦啦,订下的娃娃亲,婆家要退,说是担心生下的娃娃身上也长疙瘩!”
余南固然与温宁事先商议后行动方案,但不料温宁竟然编排出这通话来,肚子里笑憋了气,又担心露出形迹,索性将泼就泼,耍得更放肆些,拿起几瓶化妆品就往地下砸。
“叫你害人,我砸烂你这些害人的假货,我砸,我砸!”一时间,店内脂粉和香水气味四溢。
焦富贵上来拦,胳膊刚伸出去,温宁便拽住他,夸张地开喊,“打人,你还想打人啊!”
余南则朝围观的太太小姐招手,“来啊,来一起砸,不能让他坑害人了!”在她的掇撺下,倒真有一两个大胆的小姐小跑上来开砸。摔碎东西的声音听来真是清脆悦耳。
焦富贵一边力图挣脱温宁的拉扯,一边嘶声喊道:“小姐,你们再这样,我报警了,报警!”
“哟,这里还有日本货,你是汉奸啊,居然卖日货!”余南不知从哪里翻出一瓶香水,胡乱嘟囔出一窜似是而非的日语,“你还敢报警,抵制日货,人人有责!”
话音刚落,感觉有一只手搭上她的肩头,清亮的女声在身后响起,“这不是日货,你念的也不是日语,造谣生事,快给我住手!”
余南眼珠子滴溜溜一转,她已猜到身后是谁,也不回身,掣肘往后直撞。她这一掣肘,看似撒泼闹事时的随便乱打,其实用足精准之劲,身后人却将肩头一缩,轻描淡写地闪避开来,后退两步。
与余南对峙的,正是化妆品店的老板娘花枝。她将儿子青娃看得娇惯,刚抱着在街上逛了一圈,回来就看到有人来店里闹事。
余南与花枝正面相对,展腿,大咧咧直朝对方踢去,也不管对方怀里始终还抱着一个娃娃,显得凶蛮无礼。
这一脚,正中花枝的左大腿。花枝闷哼一声,曲腿单膝着地,怀里的孩子仍然稳稳地抱着,只是青娃一直恋恋舔嗜着的麦芽糖脱了手。
今天,这贪嘴孩子的零食换作了麦芽糖。这种糖也是本地特有,用麦芽熬成糖汁,按照顾客的喜好,以滚烫糖汁在木板上洒绘成各类形状,再以细竹棍黏入串接,入口甜腻,老小皆爱。青娃的这支糖是匹高头大马,他小心翼翼地刚将马尾巴舔光,剩下的左看右看,舍不得下口。
现在,他舍不得下口的宝贝要飞了,青娃急得“哇哇”大叫。花板在曲膝的同时,侧身左手一捞,正好执住了糖的棍把子。
花枝放下孩子,满脸痛苦地扶着膝盖站了起来。她说:“大妹子,有事说事,你又打又砸的做么子?刚才要是打到娃娃了,你打算怎么赔?!”
余南恶狠狠地说:“这不是没打着吗,装什么孬!”
“哇!”这边青娃见花枝一直揉腿,扯开喉咙大哭起来,“妈妈,你被打了,痛不痛啊,谁把我们家砸成这样啦?!!”
小孩子的哭声最易让人心软,开初起哄跟着余南打砸的小姐立刻显出愧疚的不自在,缩着身子往店门方向退。
青娃不仅哭嚎,而且一边哭一边冲到余南身旁,小拳头往她身上擂,“坏人,打我妈妈!”
事先没有预料到会发生这种场景,余南顿时有些呆傻,这种不及腰高的小孩,打也打不得,凶也凶不起来,怎么办?
温宁走了过来,抚摸青娃的脑袋,“这娃娃,还挺知道护娘的,真不错。”对余南嗔怪道:“咱们确实有错,砸东西以免再害人就好了,你怎么打起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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