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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从小到大,墨瞳并不十分清楚父母间的纠革倒底是怎么回事。在母亲痛恨到一年里带着他不停地搬家,死活不让父亲找到他们的日子里,他固执地想念着父亲,惹得母亲狠狠打他。他清楚地记得母亲悲伤而狂燥的脸,一掌一掌地打在他的脸上,“叫你再想他!叫你再想他!”她叫着。但是,他现在看着母亲木然的表情,心头却只剩下痛楚与怜惜。也许,他们之间真的有什么爱恨情愁,让母亲无法谅解吧。
但是,这些日子,墨瞳的心里还是分外的快乐的。
父亲又回到了他的身边,那个他十几年来日日在梦中想念的人。
他每天放学后,倒两趟车去疗养院陪父亲,在他的目光注视下做功课,看书。陪着他下棋,教他玩手机游戏,给他读报,读书。
父亲的眼睛不知为什么十分畏光,无法长久地看文字的东西。
一个周末,墨瞳说,我们去一趟城里吧,我们去理发好不好?
墨瞳领着父亲,打了辆车去了市中心。
找到一家相熟的美发店,墨瞳带着父亲走了进去。
把父亲安顿在座位上后,墨瞳弯下腰,在父亲耳边轻轻地说,把头发染一染好不好?
父亲笑而不答。
父亲最终还是染黑了头发。
仿佛一下子年青了好多岁,墨瞳在一边微笑地看着镜中的父亲,随着头发的一缕缕落地,随着染发剂一点点地涂上,慢慢地变回自己熟悉的模样,虽然眼角有再也抹不去的皱纹,虽然皮肤不复光泽与弹性,但是父亲还是渐渐地恢复了原先的样子,不再那么苍老,不再那么憔悴,不再那么衰败。
往日的岁月,似在镜中重现,墨瞳觉得自己好象变成了好小的一个小孩子,在每次父亲理发时,趴在他的膝上,各蹦各蹦地啃着零食。
父亲打理好了,坐在店堂里米色的沙发上,等着墨瞳。
过一会儿,墨瞳走过来,蹲在他眼前,抱着膝仰着脸看他。
他居然剪了一个与父亲一模一样的发型。
父亲看着他,笑起来,拍拍他的头,他也笑,露出虎牙。
店里的美容师也笑说,你们两父子,真象一个模子里倒出来似的。
两张脸上,有如此相象的眉目与神情。
象是岁月的河流,岸上是渐渐老去的年华,水中是青春年少的倒影。
墨瞳和父亲去饭店吃饭。
人很多。但正巧有一张靠窗的空桌,墨瞳与父亲坐定。
等着上菜的当口,见一家人进了店,走在头里的是儿子,面上是颇不耐烦的表情,对着身后说,“老爸,你快点儿,正是饭口,不留神就没位子了。”
身后的,是一个六十多岁的老人,有些傻傻地笑着,口里漫应着儿子的话,加快步子跟了上来。
墨瞳看着他们,又转回头来看看爸爸,半个身子倾过来笑着。心里快乐地重复着一句话,我又有爸爸了,我又有爸爸了,我的爸爸回来了,他回来了。
两人吃完饭,走在熙熙攘攘的街上,墨瞳给父亲买了新衣服,不是很贵的,普通的衣服。白衬衫,灰色的长裤,薄的毛衣。
父亲明显地有些身力不支,稍稍落后了一点。
墨瞳回头说,“爸,你快一点。”
父亲一愣,只觉得漫天明晃晃的阳光水似地哗啦啦地当头倾泄下来。
这些天,墨瞳爸爸二字并没有叫出口。
这是十五年来,他第一次听到儿子叫他。
隔了长长的十五年的岁月,这一声几乎变得陌生,却引得他泪眼朦胧。
他小小的儿子,只有他膝盖高的儿子,如今长成修长清秀的少年人。他想了他那么多年那么多年,却不敢走近不敢见他。
父子俩直到傍晚才回到疗养所,墨瞳放水让父亲洗了澡,简单地做了面条吃过了,说,“我明天再来。今天累着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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