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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笑着转头问叶湘:“阿姨,您喝过驰哥做的咖啡吗?”
叶湘抿着笑摇头。
纹身的那块皮肤终于被夏安远按到麻木,似乎大脑也跟着一起发麻,他想不出来这位乔小姐说这么一番话是什么目的,令他觉得更奇怪的是,明明叶湘这个长辈就坐在一旁,她又是纪家已经定好的未来儿媳,竟然还把这些事情拿到这种场合说,丝毫不在意吗?句句都在提纪驰是个同性恋,也不怕冒犯到纪家吗?
“你对我来说是个威胁。”乔娇突然说。
夏安远抬头,见到她口红上的光泽。
“听阿姨说,你以前是自己主动离开他的,现在又为什么回来了?又是以什么身份住在这套房子里的?作为驰哥的未婚妻,我想我有这个权力了解关于我未婚夫的这些事情。”
夏安远没有接话,他没有看对面沙发上的两个人,也没有看桌子上那几张照片,视线落在半空中,仔细看,其实像在发呆。
梦里的场景终于在他面前真实上演了。一个自称纪驰妻子或者是未婚妻的人,高贵、漂亮、骄傲,坐在他对面,在打量他,要打发他。
他是个男人,生物学上来讲,大多数哺乳动物里,雄性的体能体型都要远大于雌性。但这种时候,在被阶级规则严格划分等级身份的现实社会里,在纪驰的生母和很有可能会成为他法定结婚对象的女人面前,夏安远觉得自己渺小,这时候是没有性别之分的,他甚至觉得自己是人俯视地面时再怎么也看不清的一粒沙,卑微低贱,不值一提。
现在能有资格跟她们面对面坐着谈话,只是因为一阵风起,把沙子刮到了她们眼睛里,她们要想办法把沙子揉出去,仅此而已。
“我能问一下吗,”夏安远让自己笑了一下,“叶阿姨,乔小姐,您二位今天的来意是什么?”
乔娇闻言,很轻地冷笑一声,她看夏安远的眼神里似乎在说,这种问题竟然还需要问吗。叶湘也笑了,她笑得更温婉一点,“小远,”她叫夏安远,“我知道你是个好孩子,小驰现在能走上正道,也多亏了你当年能帮忙,阿姨其实内心是很感谢你的。”
夏安远等着她继续说。
叶湘端起水,慢悠悠地喝了一口,“谁年轻的时候没有过这些事情呢,小驰虽然性子冷,但他从来都是个重感情的人,你又是他第一个对象,他忘不了你也很正常,阿姨也忘不了自己的初恋。我记得我告诉过你,你要跟他在一块也行,只要把握好分寸和离开的时机,我不会插手太多事情,你当时是怎么回答我的?”
怎么回答的?
夏安远迷茫地想,他没办法立刻想起更多东西,只想起来叶湘步步以退为进,温柔刀一寸寸地剐他,她是个居高临下的谈判高手,场面把控得完美得体,让夏安远不得不顺着她的心意把话往下说。
但其实不用她拿这些招数对付夏安远,她一出现在夏安远面前时,夏安远就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回答她了。
“你说,现在就是时机。”叶湘把水杯放回去。
对,夏安远想起来了,自己当时的确是这么说的。
“你是个懂事的孩子,我知道,照你的性子,要不是真遇到什么为难的事情了,你是不会再回来的,这也是当时为什么我会帮你出那个主意。你看,你没回来,这些年不一直都挺好的是么,小驰公司做这么大了,在商场上也算是混得游刃有余,我和他爸呢,年纪也大了,想了想,差不多就是这两年,得把家里头的担子交给他了。”她伸手,把乔娇的手牵过来,“娇娇呢,从小在H港长大,跟京城的姑娘大有不同,年纪虽然小,但有能做我们纪家少夫人的气魄,关键啊,长得俊,门当户对,也能在事业上帮到小驰的忙,我和他爸爸反正是满意得不得了,天底下再没人能这么般配了,小远,你觉得呢?”
叶湘的笑还挂在脸上,跟乔娇两个人母女一样亲近地坐在一块。夏安远这么看着他们,都快感受不到心脏的跳动了,他只觉得麻木,胃里头发麻,手指尖发麻,嘴唇在发麻,头皮也发麻。
他点点头,实在是挤不出来笑来了,只能面无表情地赞同叶湘的话:“般配,特别配。”
“其实呢,如果不是天生的同性恋,是不存在什么没法跟女人在一起的情况的,我们娇娇这么好,等结了婚,小驰也会慢慢改过来的。”叶湘善解人意地说,“但你毕竟对小驰来说有些不一样,这样吧,你家里的情况呢,阿姨差不多也了解,你妈妈的后续治疗和疗养问题,就不用再麻烦小驰了,全国——不,全世界,你想带你妈妈去哪里都可以,吃穿住行你都不用操心,如果你还想回学校念书的话,也没有什么问题,学校我来联系,护工保姆司机我都给你配好。当年是我考虑不周,害你过了这么些年苦日子,阿姨跟你说声对不起,你的个人问题呢,想必也因为经济条件给耽误了……对了,你得快有二十七了吧?我记得你是比我们小驰小上一岁半岁的,别人家要有这岁数的儿子,孙子都可以打酱油了,想必你妈妈应该也想抱孙子了吧?这全天下的父母啊都一个样,没有不希望自己孩子有个幸福圆满的家庭的,等以后……”
“阿姨。”听着听着,夏安远忽然轻声打断了她,“我想你们可能误会了什么。”
他转而看向乔娇:“我现在回答乔小姐刚才的问题,我住在这套房子里,是以被纪驰包养的身份。”他要很缓慢地呼吸才能不牵扯到心脏的酸涩,“我不是他的男朋友,我只是他的一个小情,跟这些照片上的人没有什么分别,还请两位放心。”
她们两个不说话了,空气中有香味缓缓飘过来,那是烤箱里的蛋糕香,出现在现在这个场景里,十分不合时宜。
“我跟纪总签过包养合同,如果您二位觉得有必要的话,我可以拿出来给你们看看,事实上,我根本没有权利决定自己的去留,如果要我单方面毁约……我恐怕也承担不起这个后果。”
说到这里,可能发觉到自己有些窝囊,夏安远扯起嘴角笑了笑,他其实也不知道把这个事情说出来能起什么作用,乔娇已经都说了,他是个威胁,那么她们今天来,必定是要用尽所有办法解决掉他这个威胁的。
他还能有什么法子,即使用这个合同来当盾牌,妄想拖延一时片刻,在她们眼里,这盾牌大抵也就跟纸糊的一样不堪一击。
“合同么……没关系。”叶湘果然这么说,“违约金能有多少呢,”她笑笑,“有多少我们也替你给得起,你别担心。”
空气安静了很久。叶湘给的条件实在是太贴心不过,夏安远要再说出推拒的话,那就是不识抬举,变相宣布自己要对即将结婚的纪驰死缠烂打。从任何客观角度上来看,他都应该点头的。
但不知道为什么,夏安远迟迟张不开嘴,或许是不舍得,或许是他良心未泯,不想再像当年那样,以同样的方式再伤害纪驰一次。他垂着眼睛沉默不语,蛋糕的味道越来越浓,那是炙烤的香型,他觉得现在自己好像同样被放到了密封的烤箱里,上下左右的高温烘烤着他,他煎熬、痛苦、挣扎,却根本找不到任何能出去的办法。他无能为力,只有选择和蛋糕同归于尽。
“或者,”乔娇突然开口,“你实在不愿意离开,一直这样也行。”
夏安远猛地抬起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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