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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坏脾气的小少爷存心折腾巫，就蹲在旁边，细声细气地提要求。

  巫大人握掼刀与箭的手，指节修长，戴着沉黑冷硬的扳指。

  他持着铜勺，面无表情，在小少爷鸡蛋里挑骨头的声音里，不厌其烦地搅开的雪山羊乳。它们在青金色的铜锅里熬煮，咕噜咕噜地冒出隐秘的水泡，一层一层地泛开细细的沫。一直熬成细腻的、嘀嗒的、小少爷拧着眉头，挑剔半天挑不出毛病的块儿。

  说实话，这还挺……

  挺不可思议的。

  图勒的勇士们一直觉得，他们的巫大人，就是个货真价实的苦修士。

  住在最冷的山巅，不带一丝活人生气。

  放以前，要是有人对他们说，巫大人会耐心地坐在篝火边，替谁熬一锅羊乳。图勒勇士非笑掉牙不可。

  可事情就是这么生了。

  前几天，补给点的篝火边。

  恹恹了大半天的中原少爷拈着瓷勺，小口小口地吞食——他饿坏了，破天荒把羊乳沫沾到唇瓣上了。他自己没现，巫俯过身，用带茧的指腹替他拭去。

  教养良好的世家少爷有些不好意思，抿了抿，含含糊糊说了声什么，就低下头去。

  大家都清楚地看到，沉默冷峻的巫，罕见地笑了一下。

  也不知道巫大人救回阿尔兰了没。

  ………………

  返程的猛犸急奔跑，迅追寻大部队。

  与第一天相比，整个木屋已经变了个样子：

  地面铺满了厚厚好几层雪狼皮，门窗处挂起了叮叮咚咚的红珊瑚、绿松石、黄琥珀、蓝宝石珠帘儿，角落里除了铜炉还摆上了一二张菱形花纹的坐垫……华丽漂亮得活像悬崖上的苍鹰忽然转了性，学起灌丛小鸟的做派。

  唯独那张镀银的鹿骨面具，依旧挂在正墙的高处。

  俯瞰一切。

  雪原巨狼的毛又长又茂密，硬生生被揪成一缕一缕。

  图勒……勃额……扳指铭刻着复杂冗长的专有名词，雪原之神图勒的代行者，至高的部族巫师，冠以伟大的“降落”意象的名字……西洲语系弯曲抽象的文字，经由匠人之手，在冷硬的骨玉面起伏……

  篝火边，图勒巫师曾强硬地要他记住每一个弯曲，每一个转折，每一道起伏。

  名字环绕扳指。

  一圈又一圈记忆进灵魂。

  指尖贴指尖，指骨扣指骨。

  图勒巫师的声音落了下来，清冷而低沉，像个古老的、岩石般的誓言。

  “阿尔兰。”

  第16章幽暗

  雪原陷入一片白色的幽暗。

  群山在远处屹立成巨大的剪影，起伏的线条锋利得像弯刀。冰川每年都在移动，重塑高原的地表，留下大片大片崩解的岩石。忽而图克河奔出峡谷，撞开平坦的雪野，洗刷着破碎的冰碛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