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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闻香却冲她摆了摆手,“我答应过老头子,永远记得沈家的家训,忠于龙座上的人。你此时叫我一声表兄,我也不会手下留情。”
杜紫鸢盯着他的脸打量了半天,忽然笑了,“可你依旧希望我活着。”
这一句话让沈闻香愣住了,他打量着面前这个八岁的小姑娘,一跃起身,转身前丢下了两个字,“不错。”
看着沈闻香大步离开的背影,杜紫鸢眼底浮现出深深的笑意。
屹立在洛水之畔五百年不倒的宋氏,哪怕看上去被人拦腰斩断,可它的根已经四通八达,将大燕无数地方,无数人家都牵连了进去。当初试图断了宋氏根脉的人,说到底,从未成功过。
宗正寺里,翼王看了看安王,安王就看着荣王,荣王却下意识的将木头投向重新拿回了凤头杖的瑞安大长公主。
瑞安大长公主视线一移,落在宗正寺明光堂门前右边巨大的日晷上,她冲荣王轻轻点了点头。
荣王咳嗽了两声,却觉得嗓子依旧有些发干,他道:“去请李大人他们出来。”
李廷恩与关流觞很快就从后堂出来,对荣王等人行过礼后。李廷恩坐在了正中太祖亲书的明光堂匾额之下,关流觞坐在了李廷恩左面稍退一步的案桌后。
明光堂前,一切障碍都被去除,正对宗正寺的大门,笔直的长道让所有的景象都一览无遗的呈现在坐在明光堂中的众人面前,同样包括了跪在宗正寺门前的杜紫鸢。
李廷恩遥望了一眼那个始终未曾清楚看见过眉目的小女孩,抬起面前的惊堂木用力一拍,“用杖。”
简简单单两个字,经由站在明光堂门前的吏员的口传到宗正寺门外,再传入沈闻香耳中。
沈闻香朝杜紫鸢那边望了一眼,目光掠过早就严阵以待在道旁两边的手下,右手用力往下一挥,“用杖!”
“是。”
应声轰然,两名离杜紫鸢不过十步开外的麒麟卫抬起巴掌宽四指厚,一人长的红色木杖走到了杜紫鸢面前,杜紫鸢平静的在身边始终覆盖着白色绢布的东西上摸了摸,往前膝行两步,趴在了地上。
两名足以以一当十的麒麟卫面无表情的挥起了木杖。
第一下板子落在杜紫鸢身上的时候,她额头上就冒出了冷汗,她咬紧了牙关,牢牢记住杜玉楼的话,将所有的力量都放在了腰上,然后眼神放空,她的视线,一直落在宗正寺的门前,门前那条长道上,还有一条看似短却很长的天路等着她踏过去。
外面的击打声不绝于耳的闯进来,让身娇肉贵的翼王等人哪怕是看着都觉得心里一抽一抽的。唯有瑞安大长公主和李廷恩还有关流觞脸上始终是一脸平静。
麒麟卫的杖刑,一直都不紧不慢,用来行杖刑的木杖二十斤重,加上麒麟卫手臂上的巨力,曾经倒在这杖刑之下的人不计其数。高宗时,大燕国力蒸蒸日上,宗室子弟每日闯出无数祸事,高宗一怒之下,便将所有犯错的宗室子弟押往宗正寺,让人加厚宗正寺行杖刑的木杖,再让麒麟卫亲自动手。短短两年,被麒麟卫打废的宗室子弟就有十三人,其中一人,永远只能躺在了床上,自此,宗室子弟的气焰才彻底被打了下去。
高宗朝之事说近不近,说远却也不远。至少,翼王这些人还从父辈口中听说过,幼时也见过那从此只能躺在床上的王叔。对麒麟卫,他们一直心有余悸。
此时看到杜紫鸢在杖刑之下居然一声不吭,麒麟卫用杖的人也没见手下留情,那一声声响动,全无半点虚假。
安王数到十板子的时候忽然就捅了捅边上的翼王,“这才八岁,要不咱就抬抬手,到底是宋玉梳的女儿。”
翼王没好气的瞪了安王一眼,看着故意不朝自己这边看的荣王,低声道:“要说你说去,当年是你要跟先帝争儿媳妇回去做侧妃,又不是我。”
安王气的吹胡子瞪眼,“你没看上人家,那人家嫁了杜如归,你气的连叔王藏了二十年的好酒都给挖出来喝了,还把咱们这些人拉到西山去打了三天的猎,西山的猎物都给你祸害完了,还说要回来找杜如归拼命。”
“唉……”两人互相瞪视了一会儿,最后都无可奈何的垂了头。
安王慨叹道:“当年的宋玉梳啊。”
洛水宋氏出美人,出才子。而宋玉梳,才色兼备,是洛水宋氏五百载都只有一个的宋玉梳。为了探望生病的姑母,第一次到京城就让见过的人神魂颠倒。然而,宋玉梳不仅有美貌,有才情,还能纵马,她一身翠衣骑在马背上,带领着一群世族女儿与宗室贵女们挥杆击球,面对贵女们招招狠戾,照样不落下风,被当初的瑞安长公主盛赞不绝,并在先帝面前引荐。先帝闻知此事,将宋玉梳诏入宫中见过后,京中人曾一度传言,宋玉梳会入宫为妃,让圣宠的王皇后自此落入冷宫。更有人说,先帝有意易储,将太子位给皇长子,皇长子母族衰微,妻族不显,先帝这是要将宋玉梳先赐给皇长子为侧妃,最后让皇长子继位后钦封宋玉梳为元后。
消息传出,京中多少宗室子弟心下黯然,直到宋玉梳平安无事的回了洛水,又有多少人重新生出绮念,追到洛水向宋氏提亲。
然而宋玉梳最终嫁入了诚侯府,成为侯府夫人,那时多少人盛赞这是一门门当户对的亲事,又有多少人暗自心痛垂泪。
可谁能想到,世事兜兜转转,叫人一入眼便入心的宋玉梳,最终会成了别人的妾室,她的女儿,要趴伏在众人脚下熬过一道道难关,只为了递上一张状纸。
翼王朝外面望了一眼,年少轻狂为一个女人情思昏昏的岁月已经远去,刻在心上的烙痕却无论如何消不掉。他想起二十一年前得知宋玉梳被贬妻为妾时候的愤怒,那时候,他还是翼王世子,那时候王位并不一定就属于他这个嫡长子。
翼王深吸了一口气,忽然侧身对安王瓮声瓮气道:“她若熬过来,这一回,咱们要秉公行事。”
安王惊诧的看了他一眼,没有接话。
翼王突然愤怒的抓住了他的衣领,“宣曦驼,你他娘的混蛋,你忘了当年说过的话,你拉着老子喝酒,你说总有一天要为她讨个公道,咱们宣家的人,决不让一个女人骑在脖子上拉屎撒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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